厨房中的残羹早就收拾干净,置物架上还存着过年没吃完的白菜。柳湍雨看着长芽的大蒜,拿起墙角的锄头,种在了庭内的小菜园里。
明雪枝凑过去看,“你在干什么?”
他啊了一声,“习惯了,忍不住开始干起活了。”有瘴气在身,他手上的伤好了大半,只是衣服袖子太短,盖不住手背,新长好的伤口被冷风一吹就发红发痒。他呵了呵手,刚才进门的时候就冷得有点僵了。
明雪枝算是看明白了,他问她冷不冷是因为自己很冷,“你想生火,为什么不直接去呢?难道你要得到别人的许可才能做事吗?”
柳湍雨沉默片刻,他被拒绝得太多,不得不绕着弯表达自己的需求,被明雪枝毫不留情地戳破,更觉得暴露在人前,十分尴尬。
看他不说话,明雪枝竖起双指,一声清叱,客厅的炉子便升起火。
她坐在火炉边,“看你穿着不合身的短衣服,漏着手腕脚踝,我以为这是魔修的特殊癖好。师尊说过,魔修行事狂放,穿着更是力求标新立异。”
他外套一件便宜耐脏的褐衣,内搭则是弟弟的旧衣裳,看到明雪枝去烤火才跟上去。见她开了个新话题,他也就识趣地接着往下说。“比如说穿女装的男魔修?”
“那已经不新鲜了。”
柳湍雨有些意外,“这都不新鲜了?真的魔修穿成什么样简直不敢想。”他似乎想到什么,“传承里有一本魔修穿搭大全,你要不要看?”
明雪枝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她学会跟这个人相处了,但凡是“要不要”统统理解成“想要”就好。不愧是她,真会察言观色,师尊的担心根本不成立嘛!
她点点头,握住他粗糙冰凉的手,“你默念着,就能共享给我了。”
沉寂许久的系统来了兴趣,“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明雪枝浏览着,这个叫“雾里看花”的是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那个一看就很扎手的带刺肩甲叫做“龙虎斗”,还带着不明所以的装饰流苏,风格非常狂野。还有漏着背带腿环但是袖子又很长的衣服,基本上都不讲究任何防护作用。
嗯,确实是一件都用不上的垃圾。
“这个叫‘龙虎斗’的衣服还挺有趣的。”
明雪枝一惊,难道魔修之所以是魔修,是因为审美很贴近,而不是都有悲惨的过往吗?他们对魔修的了解太少,再者,将修炼方式不同而归为外道本就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
他有些促狭地笑了,“若我父母还在世,肯定不会允许我穿吧?明天我就扎一个纸样烧给他们。”他只有在聊到镇子以外的话题,才像活过来了一样。
她想不明白,觉得柳湍雨的反应有时很正常,有时又很反常,她想了半天,贫瘠的情感体验解释不了现状,她只能简单地归结为“讨厌”。她问道:“你讨厌他们吗?”
柳湍雨摇摇头。
“那你……喜欢他们?”
柳湍雨也摇头。
整个宅子搜索完,获得的信息微乎其微,好在有柳湍雨,摸索着倒也有些眉目了。
柳宅门外有女人唤道:“小柳?小柳在吗?帮我挑几桶水吧。”
打开门,一个圆脸婶子走进来,她看着五十来岁,头发半白,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从进门就开始打量柳宅。
镇上每个人见到明雪枝都是笑脸相迎,圆脸婶子也不例外,“好俊的姑娘,年纪轻轻就是仙师,真好!小柳你好好伺候仙师,要是沾了仙缘,也别忘了我们。”
婶子又道:“我今天来啊,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她环顾四周,颇为满意:“你家都没人了,我家那破屋最近又新添了一口人,住不开,不如你把它让给我们吧。”
柳湍雨没说话,连生火取暖都要看别人脸色的人,面对近乎强迫的请求根本无法说不。那圆脸婶子只当是答应了,又唠叨一通,“村里唯一的猎户跑了,以后再有林子来的魔物捣乱,仙师姑娘一定要可怜可怜我们啊。”
这里的人对待他们有着明显差别。明雪枝旁观着,心里闷闷的。炉子中的柴火发出噼咔声,在沉默中爆出火屑,落在地上转瞬即逝。柳湍雨纵然能在林子里对所有人大声喊出想法,也只有那一次。只要回到原先还算安稳的环境中,他就又回去了,依然没能改变他的处境。
即便身边有一个强有力的外援,镇民对他的轻视居然丝毫未变。
她看着用火钳拨弄柴火的柳湍雨,第一次感觉到人间与太虚山完全不同。又或者说,她第一次把目光投向剑以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