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声音,并不是她家的轿夫,扭头看看,原来是翼王府的一个太监,过去见过几次,并不熟悉,然而那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和翼王活像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她不禁厌恶万分:“做什么?”
“奴才王贵给内亲王殿下请安了。”太监笑着打下千儿去,“我家王爷在虎脊山奉旨勘定万年吉地,不过一直都惦记着内亲王殿下您。他说过虎脊山北面黑凤岭产夜光玉,要挖几块好的回来送给内亲王。现在玉已经得着了,只是王爷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所以差人把玉快马送回京来——今儿一早才到的,所以奴才就赶忙给内亲王送来了——奴才从宫里一直追您追到这里哪!”
玉旒云搞不懂翼王为什么要做这些无聊的事,没好气道:“我忙得很,没空打赏你。你送到我府上再去账房领赏吧。”
“这可不成!”王贵道,“我家王爷信里交代得清楚,这夜光玉一定要奴才亲手交到内亲王的手中。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呢——王爷说,这玉在暗处能够发光,更希奇的是,能显示出内亲王的名字来。内亲王请看——”王贵也不顾玉旒云不耐烦,就把捧着的盒子打开了,露出里面绿得发黑的一块石头来。他用袖子遮挡住阳光,只露一条缝,捧到玉旒云眼前硬要她看。
玉旒云虽然恼火,不过和翼王约定要唱这出戏,就一定得唱下去,只好从王贵的袖缝里张了张,见那黑绿色的夜光玉果然发出了青白的荧光,有几处光芒明显黯淡些,那图案正是自己的名字。
“怎样?”王贵道,“奴才没有胡说吧?我家王爷说了,这块是小的——大盒子里还有一块大的,更加希奇,不过要内亲王自个儿慢慢看了。”
“好吧。”玉旒云唯恐不收下这礼物还要被王贵继续纠缠下去,耽误自己找慕容齐等商量正事,只得接过大小两只盒子,道:“你自己去我府里领赏吧。”边说边上了轿,吩咐回府,预备换了快马驰到东台大营去。
轿子晃晃悠悠地前进着,她就头昏脑胀地继续思考着对策。一条思路又一条思路,处处碰壁。如果能问一问郭罡就好了,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个丑陋谋士的面孔,所以看起来异常复杂的事,到了他那里都变得轻松——也许正是因为这黄鼠狼不择手段,所以才能时时冲破困境。
不过现在没有翼王做幌子,也不能再去“审问”反贼,进刑部大牢谈何容易?就算能侥幸进去一次,赵王父子一定早就派人暗中监视自己,消息迟早还会走漏。如果能有什么法子,一劳永逸地将这黄鼠狼养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她正想着的时候,轿子忽然停住了。
“什么事?”她让轿夫去问个究竟。
“是九门提督衙门和顺天府在办差。”轿夫不久就来回答。
“那就退回去,从别的路走。”她命令。
“退不回去了。”轿夫道,“后面有好些推车卖菜的,小的们这就去赶走他们,王爷稍待。”
玉旒云无法,只好坐在轿中枯等。外面不耐烦的人群嘈杂万分,让她本来就纷乱的思绪更加绞成乱麻,简直不知道要从何想起。她不由得心情更糟,拿了翼王送的礼物来出气,将两个盒子一起打翻,夜光玉便滚落了出来。
因为轿子放下了帘儿,内中光线十分昏暗。夜光玉的荧光和上面的图案都清晰可见。小的那块仍旧是那“玉旒云”三个字,而大的一块则好像小楷刻成的石碑似的,有一长篇。玉旒云“咦”了一声,捡起来看个究竟。
“内亲王安好?”那玉上刻着,“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长久不见内亲王你,岂非隔了数世之久?相思之苦,内亲王一定明白。”
“这无聊的人!”玉旒云不禁脱口骂道——什么稀奇宝玉天然有字,无非是他用了手段在上面雕出花纹罢了!自己在京中焦头烂额,这家伙却还弄些风花雪月的恶心话来气人!她真想把这夜光玉丢出去摔个粉碎。
不过再看一眼,那荧光中的下一句话却和前文完全连不上,乃是“石人”两个字,还是篆书的,完全不知是何意思。玉旒云皱了皱眉头,再看下去,只见翼王刻道:“内亲王准备好猎狐狸了吗?”她心中不禁一凛,想起翼王临走说过要设计逼赵王提前造反,叫自己在京中准备镇压,莫非翼王已经想出了法子?
那么现在悦敏去北方调兵,岂不正好配合了翼王的圈套?若然如此,则自己更加不能让东台大营的军队离开西京一步!要想尽办法拖延时间……
才想着这“拖”字诀要怎生施展,忽听得外面“嗡嗡”的扰攘之声变成了惊呼尖叫,接着就听到有人断喝道:“奸贼,你们跑不掉了,快快束手就擒!”玉旒云一怔,撩开帘子一望,就见就三个男子正起起落落地踩着人群朝自己这边奔了过来,而后面穷追不舍的看服色正是九门提督府的步军兵士。
原来是九门提督府在办案抓人!玉旒云不多想,在座位上一拍,便扑出了轿门,堪堪挡在那当先男子的来路上。此人显然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愕了愕,已经被玉旒云飞起一脚踢翻在地。后面的两人见同伴遭人暗算,怒不可遏,一个挥舞着分水峨嵋刺,另一个挺着精钢长剑,一齐向玉旒云杀了过来。而那摔倒在地的男子也噼里啪啦将周围的百姓推开,纵起身来和玉旒云撕打。
玉旒云本是到宫中面圣故而没有带兵器,遇到三个人恶狠狠地和自己拼命,自然要小心应付。她先看准了长剑的来路,偏身闪过,同时觑了个刁钻的角度一把搭上那人的手腕,趁他收招不及时,轻轻一带,就接着他的余力把峨嵋刺荡开了。然而最先被她踢了一脚的人又杀到了近前——方才交手只是一瞬,她并没有看清此人的面目,这时离得很近了,忽然觉得有些面熟。
这个男子也是一愣:“你是……”
听他操着楚国南省方言,玉旒云一下想了起来——这不就是当日在神农山庄有过一面之缘的端木槿的师兄么?叫什么来着?一时倒记不起,化解了两招去,掂量出三人中以他武功最差,决定先从他突破。
这时九门提督府的兵士也追到了跟前,领头的见玉旒云被三人围攻,即将自己的腰刀掷了过去:“内亲王接住!”同时命令手下:“快快将逆贼拿下,别伤了内亲王!”
“啊,内亲王!你是玉旒云!”这神农山庄的弟子终于也认出了敌人。另两个同伙一听,立即显出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表情:“好,原来是这狗贼!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拿住她交换咱们的弟兄!”说着进招速度大大加快。而神农山庄的弟子趁着玉旒云挥刀应付他人,喘了口气,也再次攻上:“你当日在神农山庄愚弄诸位武林同道,还教唆我师妹离家出走。我师妹现在何处?你快老实交代,否则取你狗命!”
他只顾着自己激动,根本没留心背后露出恁大空门,步军兵士看准机会“呼”地一刀就划带一道一尺多长的血口子。惨呼一声,他摔倒在地,立刻被好几把刀架住了脖子。
“游老弟!”使峨嵋刺的赶忙前来相救,不意玉旒云劈手一刀挡他的来路。他正怒火冲天地还击,那边三个步军兵士就一齐向他扑了上来。饶他是个会家子,但以一敌众,且步军兵士护卫京畿训练有素,没多时他也就受了好几处伤。而此时步军援兵也赶到了,顷刻又有十来人拨开人群杀到了他的跟前。很快他就败下阵来。
那使剑的也是一个下场,和玉旒云单打独斗了没多久便遭到了步军援兵的围攻,身上数处受伤,终于被擒。
到他们三个都被制住,玉旒云才把刀递还给先前的步军头领:“我道是谁要九门提督衙门这么大动干戈,原来是楚国武林的几位英雄啊!你们很想抓我么?可惜本领还是差了一些。”
“有本事单打独斗!”那使峨嵋刺的怒斥,“倚多为胜,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是英雄好汉么?”玉旒云冷笑,“我不是‘狗贼’么?”她拍了拍手,又整了整衣服,好整以暇。这时旁边领头的步军兵士也简短地向她报告了事情的起因——原来这些人光天化日闯进刑部大牢企图营救之前从云来酒家百逮捕的那些奸细,不过正好撞上顺天府往刑部押送犯人,两个衙门的官兵凑在一处,使得这些人的奸计失败。顺天府还立刻请九门提督衙门相助缉拿犯人,这才有了方才的戒严。“多承王爷出手。”那领头的道,“卑职等这就回去向潘大人复命。”
“不用谢我,举手之劳嘛。”玉旒云心中暗笑:岂不知你们才帮了我一个大忙?因冷笑着对那三个已经被五花大绑的人道:“你们虽然没有头脑,不过却很讲情义。你们很想去刑部大牢见你们的同伙么?本王这就成全你们!”
“玉旒云!”神农山庄的弟子挣扎着骂道,“你这人面兽心的奸贼!我师妹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游德信变鬼也不放过你!”
哦,原来是叫游德信!玉旒云冷笑着:“你师妹端木槿千里迢迢来到我国是为寻找她的心上人,也就是当今太医院里的新贵林枢林大夫。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她追随我东征立下大功,我打算求皇上破格让她进太医院呢——这样的有功之人,我怎么会动她一根头发?”
“胡说八道!”游德信大怒,“我师妹才不会助纣为虐,她……”才要继续骂下去,后颈上吃了一掌,立刻叫他头晕眼花只有咳嗽的力气。
“闭上你的臭嘴!”领头的步军骂道。又扭头向玉旒云躬身道:“王爷,您方才说要把他们押去刑部大牢?可是,还没有定罪量刑,是不是应该押顺天府?”
“楚国的奸细,除了死罪还有什么其他的下场?”玉旒云道,“何必还要顺天府多花功夫。我要把他们和之前的那批奸细一同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