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领头的步军虽然知道这于规矩不甚相符,但玉旒云说的话岂敢违抗?
“啊,对了!”玉旒云想了想,又道:“叫你们潘大人也到刑部牢房来见我。”
潘硕到刑部大牢来见玉旒云。虽然地点是在拷问室,但是内中只有玉旒云一人,连半个楚国奸细也未看见。当房门在他身后关闭,他知道玉旒云交代他做的决不是寻常的任务。果然,命令是,把把新老楚国奸细统统放走。
玉旒云的用意并不难理解。庆澜元年时也是因为潘硕按指示放走了绑架翼王的奸细,才使楚国武林内部互相猜忌,鸡飞狗跳。不过这次他却有些为难:“过去奸细关在九门提督衙门,要卑职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人还很容易。可这次王爷一定要把犯人关在刑部,卑职恐怕……恐怕得事先和刑部的人打个招呼。这样……”
“我几时说要‘神不知鬼不觉’了?”玉旒云道,“我要越多人知道越好。所以你今晚要挑身手最好的下属,到这里来劫狱。”
“劫狱?”潘硕一愕,“和刑部的人交上了手,万一被发现就难交代了。”
“所以叫你挑身手最靠得住的。”玉旒云道,“此外,除了关奸细的那几间囚室,你也随便劈开几扇别的门,放些其他的囚犯出来。越是混乱,越是不容易被人发觉。”
“是。”潘硕虽然答应,但是心里疑问万千:“放人之后,王爷又打算如何?要不要下官跟踪他们看看还有无楚国刺客潜伏在京师附近?”
“你只管替我放人就好了。”玉旒云道,“楚国武林的那些匹夫,能成什么气候?犯不着你多花力气去追查。”
“下官知道。”潘硕想,玉旒云看来又是故技重施,想使离间之计。“那么,其他放出来的犯人怎样?”
“刑部明天自然会张榜通缉。”玉旒云道,“要是请你们协助抓人,你们就照规矩办事,否则,你也不用理会了。只按我的吩咐办妥就好,其他的不用你多问。”
“下官遵命。”潘硕一头雾水的答应,忍不住有些埋怨:如果是替石梦泉办差,一切总是交代得清楚明白,从来不会被蒙在鼓里。而玉旒云总好像从来不把下属当成自己人似的。不能与上司一道通观全局,其实会很难部署行动。不过,这些话又怎么敢和玉旒云说呢?他就只有退了出去,回衙门照吩咐挑选劫狱的人选,待二更鼓响就越墙进入了刑部大牢。
可巧刑部当值的几个狱卒都玩忽职守,正在喝酒划拳。潘硕等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几人打晕了,取了钥匙,打开了囚禁楚人的那几间囚室。早前从云来酒家抓来的一批人经过翼王几次“拷问”早就挫光了锐气,见人来“救”,竟一个个蠢若木鸡,要潘硕等连拖带拽才肯出囚室。而这天才入监的游德信等人则还满是匹夫之气,跃出门来就问:“英雄高姓大名?是何门派?”潘硕和手下的步军兵士没一个敢开声说话的,生怕露陷,只一个劲儿地打手势叫他们快走。而这三人全不知形势,还要拿拿架势——那原先使峨嵋刺的趁一个兵士不备就夺下了刀来,劈手砍向旁边一间的牢门:“樾国皇帝和玉旒云一样都是卑鄙无耻之徒,会被他们囚禁的必然都蒙受了不白之冤。就由我来替天行道!”原先使剑的那个见状也飞起一脚朝另一扇牢门上踢去:“不错,天下总还有公理。玉旒云这狗贼在我国屠杀妇孺,在自己家里也一定是陷害忠良之辈。诸位今日重获自由,不如同我等一起去到义军之中,讨伐这奸贼,如何?”
潘硕在黑面罩下又好气又好笑:这些楚国武林的乌合之众,和小丑有什么分别?罢了,罢了,反正玉旒云叫他制造些混乱,既然这些人愿意代劳,他倒乐意袖手。当下把监牢的钥匙也递给了游德信,好让他也参与到这闹剧中去。
然而游德信接了钥匙却并不行动,只是问道:“大侠,请问你知不知道端木槿姑娘被关在何处?”
潘硕早就听说了端木槿在东征途中的作为,晓得是玉旒云收在旗下之人,但是不能开口解释,只有不住地摇头。
游德信道:“我师妹被林枢这狼心狗肺的家伙蒙骗,想来也身陷囹圄。我一定要救她出来!”说着,径自向牢房另一端跑去,誓要搜寻端木槿。
潘硕不禁在心中大呼糟糕:狱卒换岗的时间就要到了,被游德信这样胡闹,岂不是非要和刑部的人正面交锋?他因而打手势叫步军兵士们赶紧把其他人赶出牢房,同时自己赶紧追了上去。
但不料才跑出几步,就听到后面“哐啷”一声响,接着便听人喊道:“哎呀,失火了!”待他回头看时,正见那自以为替天行道的楚国武夫一边“解放”囚犯,一边呼道:“我且一把火把这地方烧了!倒看看玉旒云将来还在哪里折磨我们的同胞!”众囚犯不知就里,有的得出牢笼欢呼雀跃,有的则身陷火海,鬼哭狼嚎。
混帐!潘硕咬牙低骂。顾不得游德信了,反身又朝大牢外走。“快!”他命令手下,“赶快把这群疯子赶出去!”真不知玉旒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待他们撤到门口的时候,大火已经蔓延开了,刑部的兵丁也被惊动,纷纷赶来。看到火苗飞蹿,出了囚笼的犯人四散奔逃,兵丁们简直不知是先救火好,还是先抓人好,根本没心儿理会行迹可疑的潘硕等人,甚至只是喊人去报告要求增援就已经让当值的人手忙脚乱,连牢房里面是何情形都顾不上关心。
其实牢房里面更加混乱。游德信拎着一串钥匙四处奔走,嘴里不断喊着“师妹,你在哪里”,而监牢深处的囚犯们听到骚动,又看到火光,全都慌乱不已,许多人哭天抢地,又有有一些冲着游德信大叫:“大侠,快拿开门放我们出去!”而游德信只顾着走自己的,全不理会。
很快他就来到了牢房的最深处。此地别有洞天,并没有点灯,只有一扇天窗漏下月光来——这天正是中秋月圆之时,清辉泻下,地上犹如洒了银子,静谧美好,和嘈杂污浊的大牢仿佛两个世界。
看来关在此间的人物一定不同一般,游德信想,莫非师妹就被囚禁于此?
他且要上前,但是看到囚室前已经有一条人影,看打扮和方才“搭救”自己的那群黑衣人相同。原来也是自己人!他便欲举步。只是,听到囚室中男人声音道:“做什么?”
竟不是师妹?游德信好不失望。
接着又听外面的黑衣人回答:“是我。”说着取下了蒙面的黑巾。
这声音倒似在哪里听过,游德信想。
“我知道是你。”囚室里的男人道,“你在外面办的事我也大略都听到了,果真天赋超群,所以举一反三。”他的语气好像私塾先生嘉许蒙童,上句表扬,下句就转到批评上来:“我才计算着差不多是时候你要来找我了,但是万没有想到竟是用如此鲁莽的方法!”
黑衣人怔了怔,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离开了再说。”说着就取出匕首来,在锁在轻轻一削,立刻就打开了牢门。
然而囚室里的人却站着不动:“大人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大人?游德信皱着眉头:难道北义师还有侠士潜伏在樾国朝廷中?还做了高官?
“我当然知道。”黑衣人道,“你不是说要追随一位明主做一番事业么?现在外面已经快要天翻地覆了,难道你要继续在牢房里清修?”
“正是因为外面翻了天,我才能不能出去添乱。”牢中的男子道,“楚国反贼跑了,谁也不会怀疑,但是我要是从牢房里消失,那成什么事?再说我出去了,何处可以容身?大人的府上能确保没有对头的眼线么?就算府中没有,前门后门的门口也没有么?”
楚国的反贼?游德信一惊:这是什么意思?他还来不及细细推敲,忽听到黑衣人喝道:“谁?”接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已经刺到了他的胸口。剑光映照之下,他才看清了对方的脸:“玉旒云!你这——”那“狗贼”两个字不及出口,玉旒云已经挺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玉旒云命令囚笼中的郭罡,“我除了放走楚国奸细外,还放了其他许多犯人,这里又着了火,谁会知道你的去向?再说我自有地方让你安身——你不是想在这里被烧死吧?”
郭罡看看倒在血泊中的游德信,又看看玉旒云:旁人可能会说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然而他看来却是当机立断的将才。
“好,我说要追随明主,既然王爷不惜冒险相救,我又怎么能不领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