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逾做了个梦。
梦里,他穿着一身桑夷的工作服,骑着自行车去给顾客送花。
骑着骑着,路的尽头居然是一片红毯,他捧着大捧的红玫瑰,茫然地下车,雪白的闪光灯几乎闪花了他的眼睛。
红毯只有很狭小的一条,旁边是人山人海,他被人群推搡着,被迫往前走。
记者把红毯围得水泄不通,每个人的手里都举着摄像机对准他,所有的嘴唇一开一合,和快门声混成嘈杂的一片。
一种深切的不安忽然从背后升起,不容逃离地攫住了他。
时逾仔细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每一个人都在问他,您和庄褚的恋情绯闻是真是假,您的工作室将您和捆绑影帝炒作,您对此有何看法?您觉得……
时逾吓得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背后冷汗涔涔。
直到意识渐渐回归,头顶上熟悉的宿舍楼天花板重归眼帘,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做了个梦。
时逾心有余悸地爬下床,打算拿了衣服去洗个澡,看到有人在自己桌子上放了一袋小笼包和一杯豆浆,留了张纸条:“中午话剧社活动,记得来。”
打开浴室的花洒,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冲下来,时逾这下才有实感:原来他从清城离开,回到中艺的那天,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一周了。
……都怪宋屿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试镜完之后,宋屿托着下巴,一脸深沉地看着他和庄褚。正当时逾以为他要发表什么建设性意见、正在紧张的时候,宋屿开口了。
他说:“老林,你说我当初,怎么没把这本子写成同性剧本呢?”
还一边说一边摇头,连道可惜,视线不停地在他和庄褚之间扫,眼神意味深长。
虽然知道是夸他们之间的化学反应好,但是……现在想起来,时逾还觉得后背发毛。
中艺的住宿条件算得上国内顶尖了。四人间,上床下桌,独立卫浴,冰箱空调等一系列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宿舍旁边就是食堂。加上很多学生都各自签了公司或者有工作,都不往宿舍里面住,原本就宽大的四人间更显得空荡荡的。
时逾他们宿舍住了四个人,一个表演系的他自己,一个学电影艺术研究、搞学术的,另一个是作曲系的,还有一个就是中艺学生话剧社的社长,名叫奚秉文。
他们宿舍关系不错,但是时逾没告诉室友自己去试了林小舟的戏。
虽然林小舟表现得好像很喜欢他,但是试镜完了之后,林小舟并没有直接给他答复,就那么放他离开了,宋屿倒是早就替他说过话。况且时逾早就知道,只要没有签合同,把一切都白纸黑字地写下来,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发生变故。
很多时候,导演甚至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演员,编剧也得迫于压力修改剧本和角色。
如果最后没有选上,时逾也算看得开。
室友也没有问时逾去哪了:对中艺的学生而言,班上随时有学生消失一段时间再回来,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时逾洗完澡,咬着室友给他带的包子,打卡出了宿舍门,准备去话剧社的活动室。一边走在路上一边想,其实这个梦真不算空穴来风。
这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时逾为了转型,看不少剧本,也挑挑拣拣拍了几部。那个时候刚刚他作为主演的一部电视剧上映,为了收视率跟着剧组到处跑宣传,上了一次红毯活动。
好巧不巧,当时的庄褚刚从国外拿下最佳外语片的桂冠,国内反响格外强烈。出于资方、文艺界乃至政治方面的压力,庄褚“被迫”出席了一系列活动,其中就有那次的红毯。
阴差阳错地,他们被主办方安排成了前后脚。
时逾在红毯的开头,刚下车,眼前就被一片雪白的闪光灯镜头晃花了眼,远远望见庄褚一身剪裁合宜的西装,红毯如秀场,而他闲庭信步。
在红毯的尽头,主持人似乎是热情太上头了,又或者是单纯蹭一下热度,再或者是故意讨骂、制造话题吸引流量,一直抓着庄褚提问,不让他离开,搞得庄褚尴尬,时逾他们剧组也尴尬。
尤其那个时候,时逾刚刚凭借这部偶像剧把“准一线”前面的“准”字摘掉,正式跨入了一线的行列。
虽然跟庄褚不能碰瓷……但怎么说,也是一代顶流、选秀之光好吧?
眼看着粉丝快要在直播的弹幕里面打起来,庄褚忽然向他点点头,喊道:“时逾。”
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而庄褚神态自若,继续说:“要一起合影吗?”
弹幕这下子可顾不得打架了。
自恃清高不屑与浊流为伍的电影粉,和虽然被看作粉圈底层、但氪金花钱战斗力都算顶尖的秀粉同时停手,面面相觑,一片哗然。
影帝和顶流原来认识吗?
这下主持人再也没办法抓着庄褚,无视时逾他们剧组了。
时逾顺势走过去,和庄褚一起合了张影,低头跟庄褚状似关系不错地讲了两句话,甚至都没敢问一句原来你认识我吗,话筒就顺利地被庄褚交到了时逾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