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摇头:“老大,你记住我刚刚说的就行。”
传文赶紧点头:“是是,我记住了爹。”
传武摇头晃脑:“爹,你就知道守规矩,不让偷这个,不让偷那个……鬼子的枪支弹药是哪里来的?是抢了苏联人的,这是赃物。咱他们弄苏联人的东西,咱弄他们的东西,一报还一报,也算是替老毛子报仇了,对吧?”
陈宝祥对这个孩子又爱又恨:“好了,别啰嗦了,有事跟着你大哥,别瞎跑。”
传武笑着,叼着一根筷子,斜着眼睛看传文:“要是失了火,我就去偷手枪。偷了就扔到铁丝网外面的水沟里。沟里全是烂泥,铁家伙容易沉底,到时候半夜捞出来就行。”
传文看看陈宝祥,没再开口,低头吃饭。
过去济南老话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现在,陈宝祥突然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送传武去当兵。
不管是国民党还是八方面军,只要当兵,就能堂堂正正地跟着大部队打鬼子。
顾兰春说的那些话启发了他,唱戏杀不了鬼子,在货台搬箱子也杀不了鬼子。
既然目标是杀鬼子,那就参军入伍,上战场杀鬼子去。
上阵杀敌,为国捐躯,九死不悔。
“传武,好几天没去万字巷沙老拳头那里了吧?”
“是啊爹,半个月没去了。”
“过完年,货台上不忙了,多去沙老拳头的武馆练练。你还年轻,勤快一点,别偷懒!”
传武咧嘴笑起来:“爹,我才不偷懒呢。以前在武馆举石锁,现在在货台搬箱子,都是练力气。工友里面有个沧州人,是以前摔跤行里的,有空就教我两手。我给你练练——”
陈宝祥点头,传武就开门到了院子里。
“爹,这位老师学的是直隶摔跤,这是入、别、挑、勾、缠、揣、踢、拧……”
传武一边说,一边手脚比划。
年轻人学武,下不了苦功,只是学个皮毛。
陈宝祥看着传武表演的摔跤功夫,只能用四个字来评判——花拳绣腿。
济南本来就是摔跤窝子,昔日张长官、韩长官麾下都有摔跤高手,逢年过节,都在帅府门口搭上高台,铺上红毡,摔跤取乐。
陈宝祥知道,直隶摔跤以清代善扑营为基础,继承了蒙古摔跤和明朝手搏,以踢、打、摔、拿为核心,分解开来,最具特点的动作为入、别、挑、勾、缠、揣、踢、拧、跪、靠、搂、弹、搿、抱腿、里勾腿、插闪、里刀勾。
“爹,你看怎么样?”
传武练完了,气喘吁吁地站定,等着陈宝祥赞扬。
“老二,北派武功讲究手是两扇门,全凭脚打人。你下盘不稳,手上无力,怎么跟人过招呢?怎么练手、练脚、练下盘,沙老拳头那边都教过了,对吧?”
传武挠挠头,点点头,随即摇摇头:“爹,这些都是练着玩儿的,现在都什么年景了?你手脚再快,快得过手枪子弹吗?我就是想玩枪,人家土匪都能玩枪,我凭什么不能?”
陈宝祥走过去,挥手给了传武一个脖溜子。
传武机灵,但也急躁,下不了苦功,不是练武的材料。他从小喜欢枪,看见扛枪的大兵,根本不害怕,总想摸摸人家的枪。
这大概就是天意,如果送到部队去,好好锤炼锤炼,也许能有大出息。
“爹,你知道日本人的枪跟中国人的枪有什么区别吗?”
陈宝祥当然知道,但从未跟孩子们聊起过这个话题。
“不知道,你说说看?”
“鬼子的三八大盖,射得远,打得准,而且灌水、灌土、灌沙子之后,拿出来抖搂抖搂,接着就能开枪射击,并且从不卡壳。人家造枪技术好,全世界一流。咱中国人的枪,最好使的就是汉阳造,要不就是盒子炮,装填子弹没问题,但就是打不准。这是胎里病,造枪厂的技术不行,一批一批造出来,好看不好用。如果我是韩长官,就直接派人端了日本鬼子的兵工厂,不为了抢枪,就是要把造枪的师傅抢过来,有了人就好办了。”
陈宝祥有些惊讶,传武分析武器头头是道,更难能可贵的是,“抢人胜过抢枪”的理论已经接近于将帅之才。
“这是谁跟你说的?”
“《孙子兵法》说,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不战而屈人之兵。抢枪是为了打胜仗,把兵工厂端了,把造枪的师傅弄来,鬼子没有武器供给,那早晚就完蛋——这叫‘追本溯源、断其根基’。爹,我这是看书看来的,以前穆先生给我讲过一些,天桥说书的先生说过一些,工友里的老师也教过一些。我不想给日本人搬箱子,天天干活,帮着他们杀中国人,这是人干的事吗?”
陈宝祥内心涌起喜悦,如果不是顾及面子,他真的很想给这个二儿子挑大拇指赞叹。
“传文、传武这一代年轻人都知道抗日了,济南才真的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