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着鹅黄短袄碧色襦裙的丫头,当即便要领楚惊春离去。云娘忽的又想起什么:“看我这脑子,倒忘了问姑娘叫什么?”
楚惊春定住步子:“从前之事皆是过往,还请掌柜的赐名。”
云娘又是纳罕,却也没多问,只拧着眉想了会儿:“姑娘今日来我春和楼,正赶着大雪纷飞,就叫轻白如何?”
细光穿暗隙,轻白驻寒条。
“多谢掌柜的。”楚惊春微微颔首。
丫头随即撩开门帘,领着楚惊春往前院行去。一面走一面说着:“轻白姑娘,楼里的姑娘大多居在二楼三楼,奴婢先伺候您沐浴更衣,再操持旁的事。”
楚惊春微微点头,算是应下。
“贱蹄子!还当你是千金小姐呢!”一声厉吼忽然刺入耳朵,“你们几个,云娘养你们是吃干饭的?给我摁住了!”
随后,便是一个个巴掌声传来,一面还混着些粗鄙的话。
楚惊春未觉如何,身边的丫头倒是快一步挡在她身前,一面解释:“姑娘莫怕,这是新来的姑娘不听话,管教她呢!”
管教以色侍人的姑娘却是打在脸上,楚惊春瞥了眼那紧闭的门窗,什么都瞧不出来。
丫头又道:“听说她原本是尚书家的千金,父亲被流放,她便落到了咱们这。不过姑娘您与她不同,您断然不用遭受这些。”
她是心甘情愿来的,自然不必为人胁迫。
楚惊春照旧淡声应着,明白这是春和楼掌柜的云娘特意叫她瞧见的一出。
行至沐室,丫头一应安排妥当,便是折回后院云娘的房间,将方才情形一一禀报:“奴婢瞧着那姑娘似是见惯了风雨,司小姐压抑的哭声奴婢听得清清楚楚,轻白姑娘好似没听见一般。不惧怕,也不慌张,甚至不像是心死如灰,倒尽是冷漠。”
云娘摇着扇子,乜她一眼:“还什么司小姐?进了这,那就是司予姑娘,是伺候人的红倌人。”
“奴婢失言。”丫头垂下头。
半个时辰后,有人来报,新来的轻白姑娘沐浴过后已然在楼上安置妥当。云娘这才摇着扇子起身,“走吧,同我瞧瞧去。”
方才那粗衣烂衫,这会儿洗剥干净了也不知是个什么形容。
上至楼上,丫头推开门,云娘眼皮微掀,心下又是一惊。方才便觉今日捡着了珠宝,没成想这珠宝光辉如此耀眼。
楚惊春确然是换了丫头送来的衣裳,发上也戴了些朱钗,那莲青色锦缎襦裙衬得人模样极是清雅。可她不曾着那厚厚的褙子,另换了轻薄的外衫。那模样端坐着,倒不似委身春楼的女子,竟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一般。
矜贵,自持,冷清。平白就生出些不可靠近的尊贵。
尊贵?
这念头一起,云娘心下愈是惊骇。落难的千金她见过不少,多得是骄矜倔强,总要费些力气才能服软。可眼前这个,全不见那些做作娇嫩,唯孤冷又顺从。
这诡异的姿态,令人实在不解。可即入了她春和楼,便没有回头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