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算不得一句话未说,云娘领着烟兰出了天字十二号房的门,便与烟兰道:“叫后厨备好酒菜,将两位公子请上来吧!”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叫苏苏听见。
倒也不必叫她听见,送上门的生意未有不做的道理。云娘离去,客人自然很快被请到楚惊春的房间。因而眼下也无需有人特意将苏苏撵走,她自个不得不走。
临走前,苏苏终是抑郁难平。眸子直直地望着门外,余光瞥见阿涧的身影,这才又是转向楚惊春,扬了声音唯恐外头的阿涧听不清晰。
“阿涧被人打了你可知道?那脸上的伤,身上的伤,一眼就能看见,你怕不是个瞎子。还是说,在你眼里下人不是人,你根本不在意他有没有叫人欺凌?”
“轻白,你这样的主子,谁跟了你都要倒霉。”
太冷漠,冷漠得没有一丝人情味。
楚惊春目送苏苏拂袖离去,目光打阿涧身上流转而过,仍未有几分起伏。直至烟兰将林霁尘和王公子请进门,楚惊春方才坐到琴后。
两人进门望向她,脸色各异。楚惊春眉眼低垂,似不曾瞧见。
房门自身后被烟兰掩上,王公子一手握拳,一手抵在身后,踟蹰着想要上前。
林霁尘见他犹豫不决,当即道:“今日之行,本就是小弟为昨夜之事赔罪,王兄只当我不在就是。”说过,便是径自走向相反的方向,在窗边停住。
王公子到底向前行了几步,抬手落在珠帘,拨开一半又是重重地垂下手。
“轻白姑娘,昨日所言,在下怕是要失信于姑娘。”
“在下,在下怕是不能为姑娘赎身。姑娘若是怨我,我亦无话可说,实在是我这遭做人有失。”
“不知姑娘可有别的请求,在下定为姑娘达成?”
楚惊春仍未抬头,只做得一个低眉顺眼的温柔宁静。
殊不知,她只是懒怠得去瞧王公子的面目。总归是没抱什么希望,也犯不着失望。且这事打一开始就是她刻意而为,换了别的公子,一样如此。
若非公子们起了动静,云娘那端又怎能做出对策?当是涟漪泛滥,渐渐引起洪水滔天。
楚惊春缓缓道:“我不曾求过公子,公子亦不必挂怀。”
这话,仿佛昨日的温柔劝解,俱是幻影。
王公子再顾不得其他,越过珠帘,慌忙道:“那你可有旁的想要的东西,我定竭力为你达成。”
楚惊春扬起嘴角,浅浅笑了:“公子今日想听什么曲?”
“……轻白姑娘。”王公子怅然若失。
立身于远处的林霁尘虽背对着二人,单听这言语和语调也明白是怎么个情形。
倘或轻白姑娘流露出一丝怨怼和不甘,王公子心底的愧疚便能烟消云散,终归不过是个清倌儿,貌美些也是个清倌儿。偏生这位轻白姑娘自个便将那事掀过去,半句不悦不提,这才叫王公子愈发怜惜。
从前不过一丝不安,现下怕是非要做些什么才好。
果然,人就是贱。
林霁尘回过身,朝着两人大步走来,一面道:“听说这楼里新出了一样酒,王兄同我尝尝?”说着,一手便是落在王公子肩上,略略用了力。
随后又与楚惊春道:“姑娘随意。”
王公子见眼前女子始终眉眼低垂,目光甚至未曾打他身上转过,终是泱泱回到桌前。
连着几杯酒下肚,王公子面上又见酡红,林霁尘则是慢悠悠有滋有味的细细品着,琉璃杯落下的间隙,方才喟然一叹:“王兄心思郁结,只管将这怨气发在我身上。也怪我管不住自个这张嘴,怎么一宿就给宣扬的人尽皆知。事到如今,小弟只怕碍着你的婚事。”
王公子一向君子行事,如何知晓林霁尘所为另有因由。婚事更没什么要紧,他纵是见过轻白姑娘一回,也无人知晓他起了为她赎身的心思。便是今日再见,也是林霁尘用心,特地用了他的名头。
眼下只无奈摇头:“不怪你,若我昨日就见了掌柜的,凭她千万两银,也不至今日失信于轻白姑娘。”
林霁尘宽慰:“轻白姑娘也没有怪你。”
王公子偏了偏头,余光望见静静抚琴的女子,张了张嘴,想说“我倒宁愿她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