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度如何?”审拍品的师傅边写了个表头,没接过来王白手里的书,抬起眼睛问她。
官府门口摆着四张桌子,四个师傅站在四张桌子后面,来审拍品的人们都排着队,几位师傅表情都绷着脸,看上去是怕出现一点儿错误似的认真。
王白愣了一下,不知从何开口。
她就是个十几岁的写文说书的,吃饭的本领都不是那么到家,听客不褒不贬就对她来说就算是最大的夸赞了,自己写的东西能说出去让人听到就是一大幸事。
所以她确实没注意过知名度。往日里来茶馆听书喝茶的全都是闲人,听到了自己不顺耳的骂两句是经常的,但这些人出了门,连说书的先生是男是女都得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第一次说《锦》挨了顿骂这事儿她自己印象都不太深,也没太当回事。但宫绾儿却给她记得一五一十清清楚楚。
“因为他们骂的是小白,你说我怎么能不生气。他们说小白能写出来沈从临这种女将军的角色,就是她要倒反天罡,还没出嫁就敢说情情爱爱这种话,是伤风败俗,说她写的沈名深软弱无能,拴不住野心大的鹤临,可见以后谁娶王白谁倒八辈子血霉。”
等到第二次再说这本《锦》的时候,风评突然来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变。开始夸小白虽然是个年轻没嫁人的姑娘,但是眼界广阔……反正就乱七八糟一大堆。
这次宫绾儿听着这些评价依然是觉得别扭,“怎么着,必须得嫁人眼界才能开呗。”
总之就是很在乎别人对小白的各种评价,恨不得别人说的每一句话她全都听到耳朵里,然后在脑子里仔细琢磨几遍。
《雪刃锦》是王白给她这第一本不成熟的书取的最终名字。结局稍微改了改,和之前不同的是王白大胆地把沈从临最后写成了大将军,征战沙场为国争光。李然泽文登基之后还是太言微人轻,被迫娶了个文官家的女儿做皇后。
封后大典上,鹤临最终还是得用着“四品诰命夫人”出席。
典礼上鹤临观察者宫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最让她感到不自在的是典礼之后游园的夫人小姐少爷们以,“我爹是什么什么官”“家夫什么什么官”“我可是嫡子,凭什么怎么怎么样”“庶女就该有该有的样子”“你这奴才怎么办的事”这类的话。
可是这种话在这些人眼里又平常得不得了,鹤临想找个吐槽的人都没有。
于是便想起了自己闺女沈从临。
她现在应该在干什么呢?眼下天色已晚,寒沙军也快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了吧。还好最近天不冷,那边不会太难。可若是天冷了,再生战事,一来军队挨冻这仗打得也困难,二来军粮运输恐有大问题。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作为被其他兵举荐的她的闺女沈从临会如何做出取舍?
以她的性子是会焦急?还是会冷静处理?
不对劲。鹤临发现自己想得又多又离谱,照理来说当娘的不该担心闺女能不能吃饱饭,穿暖衣服嘛。
不过这也可能是她做几十年捕快总是不想着自己想着别人和衙门留下来的思考习惯吧。这么一想,刚刚突然冒出来对不想着闺女的小小愧疚突然就消失了。
那如果整日在军营的沈从临,又会养成怎么样的思考习惯呢?鹤临又忍不住好奇。
从沈从临记事起,她和她娘的相处模式就和自己认识的友人一点儿都不一样。
母亲很喜欢大事小事和她倾诉。尽管八九岁的沈从临还不明白一些巡街啊或者案子啊的事,鹤临也会跟她说。比如哪天受了谁的气,鹤临也不会憋着地在沈从临面前表现出委屈,又比如哪天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鹤临也会问当时想法还很单纯还不成熟沈从临,有时候还会进行很长时间的谈论。
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教她武,等她再长大一点第一次发现她喜欢看兵书的时候,她看到鹤临抑制不住地兴奋。
于是她当时猜鹤临离开之后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放声大笑去了。
总之那时娘很开心。
整篇《雪刃锦》本质上是王白把她心中最想表达的东西全表达出来。所以有没有名气,挨不挨骂,是拍卖还是印刷,在她心里其实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