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问没明白屈突宜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很确定:眼前的变化,完全由屈突宜带来且受其控制,而那枚圆筒状的计时器就是关键。
这时他的双眼已经逐渐适应了周围暗沉的环境。他环视辨认,发现自己竟然还在敦义坊内:十字街还是那座十字街,无论是十字街口的水井,还是街道两边民宅的形制,都与自家所在的敦义坊一模一样。
但这座“敦义坊”此刻笼罩在一边暗沉、荒凉与死寂之中。片刻之前还熙熙攘攘的街道如今变得空旷无人。家家关门闭户,坊内没有灯火。唯有东北方向有亮光——在那里,长安的天空呈现瑰丽明亮的橙红色,夜风正不断将焦糊味和飞扬的黑灰往李好问这边送。
李好问身边不远处依旧是郑家的门户,那里的门板上依旧贴着神荼与郁垒。
只不过这两尊门神的状态都不能恭维,绘着他们的纸张破破烂烂,而门板上有不少刀砍斧劈的痕迹,还钉着半截羽箭。
——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好问不可抑止地想。虽然他身处险境,可是这好奇心还是按捺不住。
“的、的的——”
远处有马蹄声传来,李好问扭头,向坊门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道火光,由远及近。有一位手持火把的骑士,正驾着坐骑进入坊门,向这边疾冲。骑者手中的火把将敦义坊十字街照亮了不少。
李好问刚想出声招呼,那声音却因为恐惧被完全噎在喉中。
冲进来的那个骑士——他没有头。
那是一尊无头的尸骸,它硬是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庄严姿态,由忠诚的坐骑带着自己冲进敦义坊。
“轰——”
随着马匹的奔行,那具无头的尸骸再也无法维持坐在马背上的姿态,轰然倒地,那枚火把也摔在地上,滚出一丈开外,依旧燃烧着。
“还有三个弹指!”
屈突宜似乎在倒数。
“尽量远离那只怪物,你不会想把它带回去吧!”
李好问:把它带回去?
他们现在……究竟是在哪里?
“两个弹指!”
李好问转头四处观察,立即在郑家墙头找到了那只人面怪鸟——果然,它跟着他们,也来到了“这里”。
此刻,那对血红的眼眸里映出了无头骑士掉落在地面上的火把,也映出了李好问和屈突宜的身影。
“最后一个弹指!远离那妖物!”
李好问立即转身向自家门口的方向狂奔,屈突宜也赶紧跟上,并伸出手,轻轻搭在李好问肩头。
屈突宜手中那只计时器却还在滴滴答答地走着,声音在这死寂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嗒、嗒、嗒、嗒……”
“叮铃铃铃铃——”
突然,闹铃声大作——果然!屈突宜手中那枚银色圆筒状的法器,就是与后世差不多一模一样的金属计时器。
与此同时,李好问眼前光明大盛——他猝不及防,不得不伸手将双眼捂住片刻,好让自己重新适应这边的煌煌白日。
耳边环绕着坊间邻里们的交谈声、脚步声。这还是那个热热闹闹的敦义坊,一切都已回归正轨。
他“回来”了。
再睁眼时,李好问发现自己在自家院门前止步。原本站在门前的崔真女士现在不见了,换做了一个身高至少六尺二寸的壮汉正低头打量着自己和屈突宜。
这人穿着流外吏员的土黄色公服,头戴黑色垂脚幞头,足蹬乌皮六缝靴,看上去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模样,肤色黝黑,脸庞棱角分明,两道蚕眉短而密,眼中满是狐疑。
李好问伸手揉揉双眼,心有余悸地举头四处张望——那只怪物不见了,暂时是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