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意识到什么。
周元宁将将忍下去的泪意再次冒了出来,她缓缓垂下眼。
静了片刻,方才再次抬眼,似从前一般,温柔一笑,道:“你当真听到了?不是在诳我?”
赵昀颔首一笑:“当真听到了。”
虽然意识模糊,但他依稀记得。
不仅仅是登闻鼓的鼓声,还有大相国寺的古刹钟声,以及卷在簌簌风雪里的木鱼声。
声声入耳,荡涤着他的灵魂。
好似在同他说:赵昀,你曾经觉着失望的人间,依旧阳光普照。你睁开眼,睁开眼看看。
于是他睁开了眼,入目的是经历风雪后的迟来的春光。
那样柔软的光,却生生刺痛了他的眼。
七年前,当他走向登闻鼓之时,雷雨交加。
黑沉沉的乌云压着那座城,他拿起鼓槌击了一下又一下,直到筋疲力尽,直到风歇雨停,直到无数人来到了南直门。
他站在那,一桩桩一件件怒斥周元庚的罪行,最后以死相谏。
闭目的那一刻,早已雨过天青。
烈日炎炎,可那样浓烈的日光却再也照不亮他的眼。
那时他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他自小便是太孙周怀佑的伴读。
二人一同长大,一同随同卫太傅学四书五经,一同立志要建一个春秋盛世。
太孙为君,他为臣。
君臣一同协力,令山河无恙,令百姓安康。
登闻鼓上一撞,全的是他与周怀佑的君臣之义,以及他心中的信念。
是以死亡降临的那一刻,他如释重负。
过往种种顷刻间便放下了。
如今再度醒来,仿若大梦一场,又仿若重获新生。
大彻大悟,心如止水。
“惠阳,我不曾怪过你。”赵昀温声道:“便是你没拿走那密诏,我依旧会带着密诏前往南直门。”
他依旧会击响登闻鼓,依旧会以死相谏。
几乎在听见那句“我不曾怪过你”之时,周元宁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簌簌落下。
“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怪我。”她道。
她怎会不了解他?
就是因着了解他,她才会在最后选择用登闻鼓唤醒他。
她知道的,他的父母唤不醒他,他的妻子同样唤不醒他。
唯独那面鼓,那面象征着他信仰的鼓方才能唤醒他。
七年前,那面撕裂的鼓,同时也撕裂了他的信仰。
可她修补好那面鼓,却再也寻不回七年前的赵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