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一个意外便出现了,兀术行至粘罕身前三四步时,侧面蒲团上的完颜蒲家奴忽然在地上惊呼一声,然后便起身后撤数步。
粘罕虽然还是混沌一片,或者说有些难以置信,却不耽误他醒悟兀术要做非常之事,多年战场本能,使得他即刻抓起身侧马鞭,然后朝对方劈头抽去。
兀术一时被抽了个趔趄,居然让粘罕抓住空隙自身侧朝门口飞奔而去。
全场慌乱,如完颜希尹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其余也都只是慌乱起身,却无人敢直接行动。
“按住他!”兀术捂着出了血的面目,依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并大声下令。
门前四个出身燕京韩氏的侍卫,闻言居然对视了一眼,方才去拦,但粘罕战场经验何等丰富,早已经不顾一起直接冲撞过去,却是将原本被封住的大门给撞出了两尺空隙,半个身子都已经探出去了!
但万万没想到,门外也有四人,八名侍从,四内四外,却是趁势一起按住了粘罕。
粘罕半个身子在堂外,半个身子还在堂内,四肢被八名有备而来的武士按住,只能奋力朝殿外大呼:“有人谋逆,速来救我!”
空旷的尚书台大堂前,几乎是远处最边缘位置,大约百余步外,十几名谋克齐齐怔住,然后毫不犹豫拔出刀剑就要冲上前来。
便是七八十步外的执勤士卒也都惊愕动摇……很显然,只要那些谋克跟上来,这些人绝对会直接转头随之冲上去的。
但是,不过是行了十几步,那十几名谋克便闻得一声凄厉惨叫,然后却是四太子领右副元帅完颜兀术奋力推开堂门,脸上血痕斑斑,手持一带血金瓜锤,出现在哀嚎者、都元帅粘罕的身后。
见此形状,十几名谋克几乎是本能有些心虚,然后步伐也极速缓慢了下来。
而接下来,随着兀术又是奋力一锤锤到粘罕后心,然后又一锤,直接锤到粘罕后脑勺上,让后者哀嚎声戛然而止,这些谋克也好,那些动摇的士卒也罢,却是各自停住了脚步,然后面面相觑……有人在想,这时候要有一个能做主的猛安多好?!还有人在想,都元帅这一锤死掉,哪还有什么去救的意义?!
什么叫计谋?
这就是最直接最有效的计谋……三锤子下去,通过消灭对方肉体的方式当众宣布此人不能再履行政治承诺,事情便成了。毕竟,粘罕长子设也马,根本没资格跟省堂中这些有开国资历、有兵权的人相提并论。
擒贼擒王,三锤了断都元帅。
“你们还等什么?!”跪在粘罕背上的兀术一锤砸到对方后脑勺上,血溅于面,惊住了下方所有各方武士之余,复又回头狰狞喝骂。“事到如今,锤都锤了,你们难道还想押在他身上不成?挞懒!银术可!讹里朵!斡本!希尹!蒲家奴!国主的诏书怎么写的,你们忘了吗?!他死了,国家的事情,还能脱到别人手里?!”
兀术每喊一个名字,殿外那些士卒的动静就弱上一两分,喊到国主诏书后,几乎各自呆若木鸡,以至于最后一句话,几乎算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且说,粘罕背上、后脑挨了两锤,居然没死,却又奋力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来,下方一个谋克在战场上受过粘罕恩惠,一时血气上涌,复又忍耐不住,再度作势上前。
但就在这时,元帅左监军挞懒出现,从兀术手中接过锤子,就在门槛上朝着粘罕那只伸出去的手狠狠一锤,几乎将粘罕半个手臂砸烂在地上……后者旋即吃痛吐血。
与此同时,交出锤子的兀术兀自出门,就在粘罕身侧立着,用那张满是血痕的惨白面孔对准了台阶下的执勤士卒与世袭谋克。
见此形状,远处那唯一一个冲上去数步世袭谋克一时抖若筛糠,再难前行……他几乎可以肯定,再往前一步,四太子一定会喊出他的名字和他的家族出身来。
挞懒之后,大太子领忽鲁勃极烈完颜斡本也上前来,却是推了挞懒一把,将对方推出门去,然后接过锤子朝着地上粘罕腰上再度奋力一锤。
一锤之后,大太子丢下锤子出门去与兀术并肩而立,紧接着,三太子领左副元帅完颜讹里朵也自省堂中闪出身形来,却是捡起已经变成血瓜锤的金瓜锤,朝着粘罕后背再度一砸。
但讹里朵砸完之后,扔下锤子与挞懒并肩而立,省堂内外,复又一时安静下来,直到兀术在堂外头也不回,厉声喝骂:“银术可,你在等什么?”
银术可缓缓走来,拾起锤子,却不料腹背已经烂成一团的粘罕居然还没咽气,反而尽全力扭过头来,斜斜的看了一眼银术可,满是血水的口中似乎也念念有词。
虽然是侧面,虽然对方嘴中早已经噎满血水,虽然对方根本无法发出声音,但不知为何,银术可居然依旧读懂了对方的言语——‘银术可,竟然有你吗’?
于是乎,片刻之后,只是长呼了一口气,完颜银术可便再不犹豫,直接一锤尽全力砸下,却是正中对方面门,将粘罕砸了个面目全非。
“三哥,你是多年的元帅,银术可,你是燕京留守,你二人现在速速出去,不要管其他,直接去军营接手部队,然后抓住设也马(粘罕长子)他们,此事便再无反复。”银术可一锤既下,殿外士卒俱皆无声,而完颜兀术却兀自发号施令起来。“希尹!”
完颜希尹立在后方堂中,盯着粘罕那不成人样的尸首,如丧魂魄,闻言愕然抬头,却是悲愤相对:“事到如今,你还要什么?”
“事到如今,须你与蒲家奴一起追上谙班勃极烈,好生安抚看管。”兀术下达了一个让希尹无法拒绝的命令,复又扭头去看自己长兄和挞懒。“大哥、挞懒,你二人割了粘罕首级,咱们一起去见国主……”
此番安排极为妥当,无人有异议,却是旋即散去,各做各事。
而其他两路不提,只说兀术三人,在尚书台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后,方才等来本家甲骑,先将尚书台中那十来个不敢吭声的谋克扒了衣甲扔进偏殿安置,然后便全副披挂,一起来到国主行宫所在,轻易便接管了行宫。但出乎意料,兀术并没有直接下令那些人放开对蒲鲁虎等人的管制,而是直接带着渐渐振作的其余二人一起进入到了国主吴乞买的卧房,一直来到病榻之前。
吴乞买早早闻得讯息,但半个身子都不能动弹,只是张嘴不停流出涎来……而片刻后,宫中男女见到一行人拎着血肉模糊的首级,带着甲士涌入宫中,也都各自惊吓到躲避起来,唯独皇后唐括氏领着几个宫女守在吴乞买身前。
孰料,进的宫中,兀术直接俯首下拜,口称叔母,然后方才起身,却又正色言道:“麻烦叔母取个沙盘过来,兀术有事要请国主下旨意。”
且说,一开始的时候,大家尝试过让吴乞买画沙盘,但很可惜,女真文字是完颜希尹才发明没几年的,吴乞买根本不会,汉字吴乞买同样不认识几个,所以终究还是放弃了。
实际上,若非如此,吴乞买也不会如此快速的丧失政治行为能力。
故此,抬沙盘这个事情着实古怪……但是话说回来,古怪归古怪,就眼下这个阵势,谁人又敢违逆呢?
于是乎,稍微等了半晌,终究还是有两个汴梁抢来的汉妃战战兢兢抬出一个小沙盘和小木几出来,放到了吴乞买榻前,然后唐括氏亲自扶着自己丈夫能动的那只手,放上沙盘。
“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