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术独自上前跪在沙盘前,凛然相对。“粘罕囚禁您与蒲鲁虎还不算,居然还想杀掉谙班勃极烈合剌和俺们兄弟三个、以及挞懒、蒲家奴等人,好篡位登基……结果被银术可、希尹告发,又被俺们合力在尚书台擒杀,现有首级在此……还请国主赦免俺们几人仓促之罪!若是愿意赦免,请在沙盘中划一勾,若是不愿赦免,俺们自去领罪,但还请你划个叉出来!”
吴乞买勉力斜眼看了下沙盘前只露个头盔的兀术,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无论如何,他那只手很快就在沙盘上划了一个有些崎岖的勾出来。
“多谢国主宽宏。”兀术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来,继续正色言道。“还有一事……如今粘罕伏诛,人心不免动荡,而国主身体又已经这般,实在是难以处置国事……”
吴乞买盯着兀术脑袋的那只眼睛根本就是波澜不惊。
但很快,随着兀术接下来的言语,这位大金国主唯一能控制住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微微眯了一下。
“俺、俺大哥、三哥、挞懒、蒲家奴、银术可、希尹的意思是一样的,那就是谙班勃极烈聪明仁义,不妨以谙班勃极烈继位为国主,然后迁都燕京,以抚慰人心,而国主便升为太上皇,安心回辽阳养病,只留下蒲鲁虎他们与俺们兄弟一起辅佐新国主。”兀术继续从容言道,其人身后挞懒与斡本对视一眼,都有些措手不及,却又都没有反对的意思。“还是那样……叔父划个勾或者划个叉便可!划个勾,俺便去跟他们几人一起去做,划个叉,咱们再做好商量!”
这一次可能是累了,吴乞买划得有些慢,也有些颤抖,甚至一度还想挺着舌头出声以代替划沙盘,但终于,这位大金国第二任皇帝,还是在一旁掩面而泣的皇后唐括氏的协助下,完整的在沙盘中划了一个整齐的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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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就是一边射箭一边作诗。”完颜希尹无奈解释。
粘罕当场啧了一声,其余在场贵人倒是大多凛然,也不知道在忌惮和等待什么。
“那个……合剌……阿亶啊。”兀术终于也忍不住开口了。“还认得俺吗?”
“你是四伯父!”完颜亶即刻相对。“韩师傅便是四伯父给带来的。”
兀术点了点头,然后认真相对:“是这样的阿亶,你既然读了许多书,那便该晓得两件事,一个是你身为谙班勃极烈,将来是要做国主,也就是要做大金皇帝的;另一个,就是你也该晓得,咱们大金立国仓促,制度什么的都很简陋,地方上的政令不一,女真人、契丹人、汉人的规矩并行……那俺问你,等你做了大金皇帝,准备用什么制度?还是依旧混着来?”
完颜亶闻言眨了下眼睛,复又看了下粘罕等人,一时没有吭声。
“不要怕。”兀术摆手言道。“但有你伯父俺在,无人能动你的谙班勃极烈位子,放心说来!”
粘罕一时蹙额,却也没说什么。
而完颜亶此时方才小心对着兀术言道:“侄儿觉得,咱们大金自有国情在此,想要只用一种制度还是太过于为难了。”
“也是……那俺再问你,三种制度你觉得哪个最好?”
完颜亶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认真答道:“侄儿觉得汉人的制度最好。”
“为什么?”兀术好奇相对。
“因为汉人制度最全,而且汉人制度是要集权到中间的,这样就能从中间办大事。”完颜亶小心而对。“但韩师傅说,这话暂时不要说出去……”
兀术连着周围人一起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道:“那你为何还是说了?”
“因为韩师傅和皇叔祖都说了,四伯父是今日最能信得过的人。”完颜亶愈发小心。“韩师傅来之前还专门说,今日四伯父让干嘛就干嘛。”
原本渐渐有些活跃的殿中陡然安静下来,粘罕则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有些慌乱的‘老秀才’完颜乌野。
而兀术再度干笑一声,却是赶紧再问:“那俺再问阿亶你一个事……之前咱们把燕云和河东的汉人、契丹人迁移到会宁府,结果路上逃散无数,反而壮大了蒙兀人,然后便是国主和都元帅他们也都觉得这件事是办错了的,就从去年喊停了……你知道吗?”
“知道。”
“知道就好。”兀术忽然正色。“现在还有另外一个大的错处,就是之前把猛安、谋克分封到地方上,结果在地方把汉人老百姓当成奴隶,弄得汉人不停造反,然后这些猛安、谋克在地方上与汉人杂处,不去学汉人的好处,反而学汉人的坏处,弄得日日骄纵,天天享乐,战力越来越低,以至于在关西打了大败仗……阿亶,你做了皇帝,觉得该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兀术!”粘罕忽然厉声相对。“这种事情他能懂?!而且这么多猛安谋克都已经撒出去了,如何轻易收拾回来?”
“这不是在考教吗?”兀术丝毫不惧。“又不是今日他便登基,后日便改制废了勃极烈与都元帅府制度,大后日便议和……这么一个孩子,你到底在怕什么?”
粘罕当场无奈甩手。
“就这一问了。”兀术对上有些惧色的完颜亶,小心安慰道。“说完你今日就回家去吧!”
完颜亶闻言颔首,然后小心思索,认真答道:“应该统一法度,按照级别给这些猛安、谋克发土地财产衣服什么的,让他们不要再骚扰地方的汉人百姓。”
完颜希尹和完颜兀术齐齐颔首,便是粘罕也若有所思起来。
“那发给这些猛安谋克的东西从哪里来?”希尹还忍不住追问了半句。
“正是要那些汉人百姓纳税赋给国家,而不是做这些猛安谋克的奴隶,国家取了税赋,再分给那些猛安、谋克。”完颜亶从容做答。
希尹再度颔首不及。
“回去吧!”兀术也点了点头,却是一边说一边按照约定,亲自起身相送。
而完颜亶便在堂中再度依次行礼,这才小心随完颜乌野一起退下,稍倾片刻,一直送到正堂台阶下的兀术方才回到省堂上来。
见到兀术回来,粘罕当即出言:“这哪里是女真家的种,根本是一汉家小儿!怕是他看我们,也只是觉得我们是粗鲁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