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大的宫殿之中,似乎有无数的光影正在飞舞,渐渐凝成只有闭着眼睛的他才能看清楚的画面,那是前世的诗家,前世的老帅哥小帅哥,在竹下轻歌,在床上袒腹,在亭中大道此风快然,在河畔黯然垂泪。
这是前世的所有,范闲前世的所有,以这种突兀的方式,陡然降临在庆国的世界,击打在众人的心上。范闲在前世无数千古风流人物的帮助下,在与庄墨韩战斗。
他猛然睁开双眼,冷冷看着庄墨韩,却像是看着更远处的某个世界。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谁能比李白更洒脱?
“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谁能比苏轼更豪迈?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谁能比李清照更婉约?
千古风流,岂能以一人之力敌之?
……
……
当的一声脆响,庄墨韩颤抖的手终于无法再握住酒杯,酒杯摔在青石地上,化作无数碎片。
安静,一片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范闲终于停止了这次疯狂的表演,但是庆国皇宫大殿里的人们却还一时无法从这种情绪里摆脱出来,已经换了几轮的学士和执笔太监,首先醒了过来,跌坐在地,抚着自己酸痛无比的右手,用看神仙一般的眼光看着范闲。
范闲喝多了,摇摇晃晃地走到庄墨韩身前,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的鼻子,摇了摇,打了个酒嗝后轻声说道:
“注经释文,我不如你。写诗这种事情,你……不如我。”
殿中依然是一片安静,所以这句话虽然说的极轻,却是清清楚楚地落入众人的耳中。此时的臣子们,当然对这句话无比相信,他们对于小范大人的诗气才华早已是五体投地,不论庄墨韩有如何高的声望,但如果说诗文一道,凡是现场听范闲“朗诵”古代名诗三百首的这些人,在今后的日子里,都不可能再去相信,会有人的诗才胜过范闲。
此时更不要再提什么抄袭之事,众人早已相信范闲所言,世上是有所谓天才的,是可以不必经历某些事,却一样可以写出字字惊心的诗文来。刚才是什么?那是诗中仙人才能有的手段!抄你b,袭你b!
既然没有人相信以范闲的才能还要去抄诗,那自然就是庄墨韩在说谎。此时殿上诸人望着庄墨韩不免流露出失望、怜悯、鄙视的眼光,心想这位一代大家,半生清名,不料居然临老亏德,与后生争名。
庄墨韩看着范闲,就像看着一个怪物一样,眼中流露出一片黯然,不知为何,忽然胸口一闷,用白袖掩唇,吐了口血。
陛下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望着范闲说道:“有此佳才,平日为何不显?”
范闲似醉非醉,回望着陛下说道:“诗文乃是陶冶情操之物,又不是争勇斗狠之技。”
这话说的就有些无耻了,他今天夜里难道还不算争勇斗狠?只见范闲终于止不住满腹牢骚酒气,一屁股摔坐在御前阶上,斜乜着眼望着嘴唇微抖的庄墨韩,口中喃喃说道:“我醉欲眠君且去,去你妈的。”
终于摆完了李太白当年的最后一个pose,范闲在皇帝老子的脚下入了醉梦。
……
……,!
强说愁,但谁说没有经历过的事,就不能化作自己的诗意?”
他这话极其狂妄,竟是将自己比作了天才,所以借此证明先前庄墨韩的诗论推断,全部不存在!
听到此处,庄墨韩的双眉微微一皱,苦笑说道:“难道范公子竟能随时随地写出与自己遭逢全然无关的妙辞?”这位大家自是不信,就算是诗中天才,也断没有如此本领。
见对方落入自己算中,范闲微微一笑,毫无礼数地从对方桌上取过酒壶饮了一口,静静地望着他,眼中的醉意却渐趋浓烈,忽然将青袖一挥,连喝三声:
“纸来!”
“墨来!”
“人来!”
醉人三声喝,殿中众人不解何意,只有皇帝陛下依然冷静地吩咐宫女按照范闲的吩咐,一会儿功夫就准备好了这些,殿前空出一大片空场子,只有一几一砚一人,孤独而骄傲地站立在正中。
范闲有些站不稳了,勉强对陛下一礼道:“借陛下执笔太监一用。”
皇帝虽不解何意,但仍然微微沉颌允了。一名执笔太监走到桌旁坐下,铺好白纸,研好笔墨。不料范闲强忍酒意,摇头说道:“一个不够。”
“范闲,你在胡闹什么?”离他颇近的太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但皇帝依然是满脸平静允了他的请求,眼光里却渐渐透出笑意来,似乎猜到了马上要发生什么事情。
范闲微笑看了庄墨韩一眼,眼中醉意更胜,对身边正执笔以待的三名太监说道。“我念,你们写,若写的慢了,没有抄下,我可不会写第二遍。”
这三名太监无来由地紧张起来。很多人都在猜测范闲准备做什么,他如何能够让世人在庄墨韩与他之间,相信自己才是真正的一代诗家。此时入夜不久,夏末夜风并不如何清凉,但场间的气氛却有些类似于战场之上鼓声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