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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毫无征兆,毫无酝酿,范闲脱口而出一段,尽是白居易所作,不一会儿功夫,便有了十几首。他站在书几之旁,眼神望着宫殿外的夜色,不停吟诵着自己这奇怪大脑里能记住的所有名诗,几名太监挥笔疾书,却都险些跟不上他的速度。
众人默然,细品。
面对着源源不绝的阴谋与算计,强大的压力之下,他此时终于爆发了出来,癫狂之下,只顾着将脑中所记之诗朗朗诵出,既不在乎太监记住了没有,也不在乎旁人听明白了没有。那些咀之生香的前世文字,经由他的薄薄双唇,在这庆国的宫殿里不断回响着。
庄墨韩的眼神渐渐起了一些很奇妙的变化。
而一开始只是纯粹看热闹的诸位臣子,此时终于忍不住在心中嘀咕了起来,这些诗他们一首也没有听过,但确确实实是极妙的句子,难道……都是范公子所作?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是白乐天在饮酒。
“君不见……”接下来轮到太白饮酒。
“对影成三人……”这是太白依然在饮酒。
“但使主人能醉客……”还还是太白在饮酒。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这是太白酒已经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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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的人们再也顾得君前失仪之罪,渐渐围坐在了范闲的身边,听着他口中诵出的一首首诗,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无法置信。一诗如何,大家都是有耳朵的,世上奇才颇多,但溯古以降,也断然不会有像今天这般的景象。
见过写诗的,没见过这么写诗的!作诗,绝对不是在菜场里搬大白菜——但无数首从未断绝过的诗句从范闲的嘴里喷涌而出,就像是不需要思虑一般,和搬大白菜有什么区别!
虽然这些诗里某些用句奇怪,那是因为众臣不曾知道那个世界里的典故,但众臣依然骇然惊恐,这些诗……首首都是佳品啊!
范闲依然没有停止。众臣此时望向范闲的目光便开始变得怪异起来,觉得面前这个清逸脱尘的年轻人,不再是凡间一属,而是天人下世。惊恐之余,早有清醒的文渊阁学士替下腕力不支的三名太监,开始埋头奋笔抄写这些出口即逝的诗句,小范大人先前说过,他只会说一遍。
范闲并不知道自己身边的景象,他依然闭着双眼,脑筋转的极快,一面是在回忆这些诗句,一面却是在想着呆会儿的行动,如果让众臣知道他此时犹有余暇却想别的事情,只怕会更加骇异。
他觉着嘴有些渴了,于是将手伸到旁边的空中,早有识趣的太学师正拿过酒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手里,生怕打扰了他此时的情绪。
从诗经中的君子好逑,到龚自珍的万马齐喑,唐时明月光,宋时春江水,杜甫盖草房,苏东坡煮黄州鱼,杜牧嫖妓,柳三变也嫖妓,元稹曾经沧海李易安锦瑟无端思华年,欧阳修爱煞外甥女(此为冤案悬案)。
范闲闭目,饮一口酒,“作”一首诗,三壶酒尽,三百诗出!
阔大的宫殿之中,似乎有无数的光影正在飞舞,渐渐凝成只有闭着眼睛的他才能看清楚的画面,那是前世的诗家,前世的老帅哥小帅哥,在竹下轻歌,在床上袒腹,在亭中大道此风快然,在河畔黯然垂泪。
这是前世的所有,范闲前世的所有,以这种突兀的方式,陡然降临在庆国的世界,击打在众人的心上。范闲在前世无数千古风流人物的帮助下,在与庄墨韩战斗。
他猛然睁开双眼,冷冷看着庄墨韩,却像是看着更远处的某个世界。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谁能比李白更洒脱?
“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谁能比苏轼更豪迈?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谁能比李清照更婉约?
千古风流,岂能以一人之力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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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的一声脆响,庄墨韩颤抖的手终于无法再握住酒杯,酒杯摔在青石地上,化作无数碎片。
安静,一片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范闲终于停止了这次疯狂的表演,但是庆国皇宫大殿里的人们却还一时无法从这种情绪里摆脱出来,已经换了几轮的学士和执笔太监,首先醒了过来,跌坐在地,抚着自己酸痛无比的右手,用看神仙一般的眼光看着范闲。
范闲喝多了,摇摇晃晃地走到庄墨韩身前,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的鼻子,摇了摇,打了个酒嗝后轻声说道:
“注经释文,我不如你。写诗这种事情,你……不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