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沈家之事,沈约便感到心口一股浊气难消,想要再饮一杯,发现方才喝空的酒杯之中,已经再次被倒满了酒。
是童少悬为她倒的。
沈约道了谢,一口将酒喝尽。
童少悬劝道:“这酒后劲极大,还是少喝为妙。”
唐见微揉了揉自己的颞颥:“让她喝吧,她酒量好得要命,喝不醉。”
童少悬可是见识过唐见微酒量的人,她对这酒劲相当了解,能让她说出“喝不醉”这话,说明酒量是真的好。
沈约喝完一杯之后说:“孙允的罪证确凿,但天子应该不会轻易这么快动他。毕竟他只是个屠夫,真正躲在背后的世家势力恐怕比想象中的还要庞大。如今你也有了新的归宿,不怕告诉你,阿慎,此事或许和吴家也有关系。”
唐见微的目光略略一暗。
她自然明白此事和吴家有关意味着什么……
从吴显意对她的婚事一拖再拖可以看得出来,吴显意是知道绥川军资之案的。
她可是吴家的中流砥柱。
如此一来,是否她早就知道耶娘会含冤而死?
唐见微不得不想到,是否吴显意也是杀害她耶娘的帮凶?
沈约说:“唐家为何会遭遇横祸,这事我尚且不知,但必定是军资之案的替罪羊。”
唐见微浑身发寒,脑海中浮现了一件连她自己都不想相信的事:“莫非,我阿耶也是……”
沈约明白她的意思,摇了摇头:“唐公之德你我都看在眼里。唐公一身正直不阿,乃是天子最为器重的肱骨之臣,绝不可能做这等事。若他真的是同谋,以他的机敏和地位,也不可能成为替罪羊。”
唐见微额头上冒出的一层冷汗也算是被沈约的话安抚了下去。
幸好幸好。
沈约说:“我在来夙县的路上有很多猜测。唐公或许知道此事内情,而最后他被谋害得这般迅速而不留余地,也证明了我的猜测。唐公必定是非常重要之人。他或许和我一样……只不过我侥幸逃过一劫,但他却遭遇了毒手。你和你姐姐之所以会被杨氏算计,估计杨氏也在先前听到了风声,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你耶娘去世,唐家大乱之际夺爵。”
唐见微不解:“若杨氏都能听到风声,为何我阿耶防不胜防?”
沈约:“这也是一个切入口,值得深入讨论。”
本以为随着佘永明和佘氏一家被夷族,军资大案又会陷入僵局。
没想到死了已久的沈约突然活了,还带着无数的消息回来了。
唐见微灰了几日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唐见微虽然恼沈家对姐姐一系列的暴行,但听沈约说完这些,也明白她能留一条命回来,已经是个奇迹。
她和姐姐这一场磨难不得不说是命运的作弄,又如何能怪沈约。
唐见微:“你来夙县这一路,依旧是隐姓埋名,只行山野?”
沈约道:“为了以防万一,只能如此。本来我在元月之时就能抵达夙县,可是东南这一代山野我比较陌生,路上竟遇到了一只大虫。若是放在往日,一只大虫我倒也不惧,可因为奔波不已,身上的伤一直没好明白,竟差点成了它的腹中物。与它搏斗完之后,我向夙县前进的脚步又慢了不少,抵达那马家坡时便昏迷了。在遇到你们之前,我醒过来两次,但精神不济无法独自行走,似乎因为一身的落魄无法收拾,吓着了几个稚童。”
“随后就有了马家坡闹鬼的传闻。”
“原来是将我当做了鬼。”
“还有小孩被吃的传闻……”
沈约也有点哭笑不得:“都是一些风言风语罢了。”
如此一来,前因后果都理顺了。
沈约不是不想回来,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从遥远的西北回到了博陵,再从博陵出发奔向夙县,一路上连官道都不敢走,生怕暴露身份。
即便九死一生,她依旧跋山涉水不歇步,回到了姐姐身边。
可是现在的姐姐身边,已经有了……
想到此事,唐见微就有点儿闷脑的晕眩。
姐姐的病情,因为痴症做过什么,和季雪之间的事,唐见微不可能不让沈约知道。
即便姐姐和沈约已经不是妻妻关系,但姐姐心里一直记挂着谁,她再清楚不过。
一向识不清人的姐姐,在见到那个马家坡上面目都无法看清的“鬼魂”时,竟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这便是旁人无法参透的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