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灯火。
朔方军铁骑整肃,后军作先锋,出营绕行黑石沟,无声过了应州城。
“偃旗裹甲、钳马衔枚,倒是行军的老规矩。”
韩忠领镇戎军相送,看着悄然融进夜色的铁骑,同身旁白源悄声问:“不准带羊肉,刀弃鞘弓摘弦,是什么道理?”
“干饼没有味道,羊肉香气不同,随风散开,易被察觉。”
白源:“刀若带鞘,出鞘时终归有磕碰声。长弓藏不住,弓弦若勾了树枝,弹起碎叶,要惊枝间鸟雀。箭|矢若不尾羽朝上,箭尖映折月光,会叫斥候察觉。”
一旁将领听得不解:“可刀不带鞘,裹着的棉花若摘去,岂不是再不能收刀了?”
“战局一开,有进无退,有去无回,有死无伤。”
白源反问:“为何还要收刀?”
那将领被他问住,立在原地。
韩忠默然静听,心中一片诧异震撼,抬头看眼前朔方军,半晌无话。
“太守细看,连将士铠甲甲叶也都已束住,每队专有一伍,负责抹去行踪痕迹。”
白源道:“这些都是云骑才有的规矩。”
白源让过尾队,将风灯熄灭:“世人都说云少将军善奇袭,却不知千里奇袭本就最凶险。行在刀锋剑刃,哪怕只是稍有疏忽,也要粉身碎骨的。”
韩忠心服口服,点头苦笑:“若换了镇戎军来……只怕刚出营门,就要叫云将军抓个正着了。”
白源笑了笑,命人去给岳帅送信,同刀疤汇在一处,在一处处早空了的帐篷间点起了如常篝火。
“这我总该知道。”
韩忠招手,准备派镇戎军帮忙:“点起篝火,叫应城军马以为朔方军未动,还在城外……”
白源:“不止。”
韩忠一怔:“不止?”
刀疤正带人忙碌布置,闻言咧了下嘴,将一间空营帐撩开,火把光亮向里一映。
韩忠探头望了望,心头悚然,冷汗瞬间飙透衣物,匆忙将他手中火把扯开。
“不打紧,少将军常带着几车火|药四处跑,手下亲兵早得心应手,几时想炸才会炸。”
白源笑道:“镇戎军的兄弟们不熟,还是离远些得好。”
韩忠心惊胆战,沉声叫手下尽数灭了火把,仍十足余悸:“你们胆子也当真大……这些火|药,足够将整个营盘炸上天了。”
“等开战时,也能将铁浮屠送上天。”
白源将篝火点燃:“少将军说,明日晚间会落雨。”
火|药用在城下,一旦风向有变,极易反伤自身。可若是能赶在雨前,便没了这层后患。
天明之后,琰王殿下便会带云州太守庞辖暗入朔州城。到时万事俱备,就只等这一股将城中铁浮屠与拐子马送出来的东风。
“也怪。”
韩忠忽然想起来,向四下里找了找:“云将军出营,琰王殿下竟也没来相送?”
白源摇了摇头:“殿下送了。”
韩忠同众人替云骑践行,分明没看见萧朔,不由讶异:“在何处送的?”
白源抬头,看向云州城头。
韩忠跟着他看过去,才看见城头静立的身影。
不知站了多久,弯月走到中天,已像是在城头上披了一层银白薄霜。那道影子仍寸步不动,像是牢牢嵌入了不见边际的深沉夜色。
莽深寒穹,星子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