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要让天下人耻笑关某么?”
关胜看着杨志手中那柄带着寒芒的家传宝刀,连抬起手的动作都没有,冷冷地道:“你也是名门之后,岂能行如此恶事?”
杨志收回刀,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瞒关兄,我以前骄傲于杨家后人的身份,如今则煎熬于背叛宋廷,九泉之下如何见列祖列宗,你若是一刀杀了我,我倒也解脱了……”
关胜沉声道:“既如此,你为何不死守应天府,便是当时战死,也是轰轰烈烈,不负忠义!”
杨志厉声道:“因为便是如此我杨氏英名也要毁于一旦,那知府贾政阴狠歹毒,为了逃脱罪责将大逆‘佐命’的功劳故意转到我的身上,此事若是揭露,世人将如何看待我杨家?”
关胜弄明白前因后果,沉默下去,半晌后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感同身后的悲凉:“我明白了……”
杨志语气稍稍缓和下来:“我杨志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关兄更不是,我等身死是小,辱没了祖宗声名是大,相信关兄与我所想是一样的!”
关胜低声道:“自是如此!”
杨志的声调重新上扬,更加掷地有声:“然自古忠孝难以两全,却不是这样的难以两全,我们祖辈的名声,是英勇杀敌,保家卫国换来的,可他们浴血保住的赵宋,如今已是上有昏君,下有奸臣,外宽内严为民所弃!”
“那真定府知府陶邈被百姓活生生砸死,史书上会如何记他?关兄接下来夺汴梁百姓的粮食,一旦激发民变,史书上会如何记你?最轻也是个愚忠害民吧!”
关胜闭上眼睛,片刻后再睁开:“如此说来,你是要策反于我?”
杨志重重点头:“自是如此,别人或许无法理解关兄和呼延兄,我却是再清楚不过,所以此事由我出面!”
换成以前关胜肯定严辞斥责,斩钉截铁。
原著里如他这样的朝廷将领,之所以会上梁山,有一个关键原因,是宋江开口就有了招安的许诺,“归顺之心已久,报效之志凛然”,这就不是一帮寻常的贼子,杀人放火受招安的流程门儿清,目标远大,才会入伙。
不然的话,真要投降一股纯粹的贼寇,再是“上应星魁,意气相投”都不行,关胜最后的结局也很好,就凭他的姓氏,都是一张无形的护身符。
而现在这位关云长的后人却真的犹豫了,尤其是听到杨志接下来的话:“我等食君之禄,本该忠君之事,担君之忧,然士大夫所尊崇的孟子都说过,‘桀、纣失天下,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忠君报国,绝非当不仁不义之徒,那样也并非忠孝,只是徒留骂名而已!”
关胜嘴唇颤了颤,几乎想要应下,但最终还是摆了摆手:“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若关兄有意,开城投降后,可北上塞外,与异族交锋,不与昔日袍泽兵戎相见……”
杨志将吴用交代的最后一句话说完,抱了抱拳:“话已至此,杨某告辞!”
屋内再无动静,关胜深深地埋下了头,与黑夜融为一体。
第二日一大早,这位走出屋子,左右亲卫见了却是一惊,因为那憔悴狼狈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往日里威风凛凛的将军。
只不过令他们心安的是,这位的眼神恢复到往昔的坚毅,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走!一定要阻止别的将领夺粮!”
“这关胜装什么,如今再不收粮,不是要让我军全员覆没么?”
“我看他是爱惜自己仁义的名声呢,不顾我们这些部将的死活,与折老太尉差得太远了!”
一群西军的中下层将领,忿忿地从营帐内走了出来。
折老太尉正是军中对折可适的尊称,并不是折可适真的当太尉了,当年西军称呼种世衡也是老种太尉,但实际上种世衡终其身也不过一个正七品,离真正的太尉差了十万八千里,可军中敬他,就以太尉称之。
如果折可适来做同样的事情,军中上下肯定凛然听从,爱护百姓,但关胜为之,只会引得上下反感,不欢而散,这就是军中威望的体现。
而眼见这些将领对于关胜的痛恨到达一个极致,一道声音突然响起:“照我说,干脆投了!”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没有人大声呵斥,脚步反倒加快,一起来到角落,四周警惕地看了看,确定没人偷听后,才看了过去:“陈五,你甚么意思?”
刚刚开口的将领陈五郎道:“我们都是生死兄弟,不瞒大家,那边承诺了,只要我们投降,并不归于乡军,而是依旧独立成军,提供粮草辎重,让我们回归西北,守卫边疆,避免西夏趁火打劫!”
众将领先是一怔,然后又惊又喜,却是不太敢相信:“有这等好事?燕云会这般大方?”
陈五郎道:“谈不上大方,这显然也是不信我们,所以不愿让我们留在营中,回归西北时也要负责将那在河东流窜的高托山剿灭,稳定河东和陕西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