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未见,二人当年于宁古塔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相处时间亦不算长久。说实话,韶言心里比较忐忑,尽管他已经做好了自己不会被认出的准备。
但男人笑了,轻声说道:“记得,怎么不记得。”
“二公子,别来无恙啊。”
韶言抬起头,与韶俊文四目相
对。如此近距离,以至于二人能清晰又残忍地看到岁月在彼此身上的痕迹。
十四年过去了,宁古塔风吹日晒,如一把刻刀,将一张俊秀的脸雕刻成它想要的模样。韶俊文也开始蓄须,不少白色夹杂在他的胡子和头发里,倒显得他像是个老头了。
不过从年龄上来说也不过分。十四年前,韶言于宁古塔西城见到韶俊文的时候,他正是现在韶言的年纪,还正直壮年,在一片凄清肃杀中茕茕孑立。
而如今韶言已长到他当年的年纪,韶俊文也老了,年轻时的锋利棱角与身上的那股煞气都收敛下去。
他远不像外人对宁古塔西城的刻板印象那般凶神恶煞。面对年轻的孩童,他低下头,竟然展现出几分上了年纪的人才有的慈祥。
但英雄迟暮——仍旧是韶言心里涌上的第一个词。
韶言心里五味杂陈,他从没有意识到十四年的光阴过的如此之快。似乎大家心上的伤口都已痊愈,长出新肉来支撑着他们继续前行;又似乎所有人都从当年的废墟里爬出来,将那处打扫干净,建立起新的房屋继续生活。
唯独韶言,只有韶言,他还活在旧时代,他还困在旧时代。他被囚于旧日里,囚于他的少年时代,囚于每个辗转反侧的夜里那些痛苦又欢愉的梦境中。
可是把他囚于其中的是谁?不愿脱身其中的又是谁?
是他自己。
灵与肉,本不应该分开。戏台的幕布
一落,将旧时代与新时代一分为二。韶言的灵魂永远留在了幕布那边,他只能拖着他早该腐朽湮灭的身躯继续前行。
韶言十八岁的时候就应该埋在辽东,埋在杭州,埋在朝歌……埋在任何一个地方,但他仍旧活着并且活到今日。
但没关系,很多人都是这样。
可其他人起码还有一整条命。韶言在经历更大的痛楚之后,只剩下半条命了。
现在,没了魂也丢了剩下半条命的韶言,握住韶俊文的手,心情复杂地说道:“文叔……你老了。”
这十四年时光的匆匆流逝,又岂是韶言能用三言两语说清的。满腹的叹息,最终只化为三个字。
韶俊文听后,只是笑了笑:“十四年未见,二公子倒是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一如昨日。”
『一如既往,一如昨日』,这何不是在说韶言被困于昨日。
“各位。”韶俊文拉过韶言,高声呼喊。
司狱开口,这边的狱卒狱吏就三三两两的结伴而来,想着司狱大概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韶俊文看人来的差不多了,便举起韶言的手,对众人道:“这位,就是我说过的那在十四年前帮过宁古塔的散修。”
?
韶言一头雾水,不知道韶俊文想做什么。但比他更疑惑的,是周围这一圈狱卒狱吏。
“这……”方才那位狗头军师用颤抖的手指了指韶言,“大人莫不是在开玩笑,这,这不是二公子,又怎么会是……”
“那
位散修就是咱们的二公子。”韶俊文说道,“只不过我隐去了他的身份罢了。”
众人还是将信将疑。韶俊文也料到如此,便叫韶言拿出碧游剑。他见剑上还下着封印,便问韶言:“此剑可能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