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生第一反应是贴地趴下,这几年他分分钟记得无论如何自己都先得活着,再一抬头,见老刀头已经抱着头躲在一堆砖头堆后头,才略为安心。
四周响起零星的枪声,木料沙石纷纷落地,工人们惊魂落魄地四散狂奔,两伙毒贩瞬间淹没在人群中,船上下来的缉毒警们根本没法开火。
景生隔着李强的尸体巡视周遭,却没找到马大伟,立刻爬起来猫着腰往马雄海逃的方向追。钱、货、人,马大伟不可能一样都不要。
马雄海拎着钱箱狂奔,后头王姐带着人猛追不舍,前头傣族园入口处忽地冲出来五六个便衣,他前一枪后一枪地乱放,转向山脚下退,想先逃出去会合阿龙跟老七他们。他一转向,后头王姐一伙和缉毒便衣迎面撞上,马大伟的其他几个手下随即也卷入了三方混战。
景生犹豫了一瞬,准备抽身离开去追马雄海,不远处突然响起熟悉的一声“嘭”,闷闷的,是马大伟那把带了□□的p开枪的声音,紧跟着又是一声“嘭”,枪声仿佛和他心脏的跳动起了共鸣,左耳内猛地响起尖锐的啸叫声,景生下意识地返身往枪声处跑。
现场流弹乱飞,景生借着障碍物边躲边跑,不过二十多步就看见了马大伟正猫着腰迂回往船上跑。
老刀头仰面朝天倒在两堆红砖之间,他张大了口,却吸不到多少空气,两颗子弹击穿了他的肺和胃,胸腹成了被火灼过的空洞,丝毫感受不到五脏六腑的存在。
“刀叔!”景生脑中嗡嗡响,想要扶起脚下的老人,手臂肌肉却失控了一样急速跳动,完全使不上力。
老刀头握紧景生的手,用尽全力地指向马大伟逃逸的方向。
景生挣开他的手,小心地把他移进木箱间的通道里,脱下衬衫企图堵住那两个血洞。
“没事,你心脏没中枪,头没中枪,应该能好,外头有警察,我喊他们来——”景生死死咬住了后槽牙,满是血污的掌心下,满是皱纹的脸不再有一呼一吸的上下起伏,有那么几瞬,他把自己手掌的颤抖当成了老刀头的呼吸。
江边的混战不过十多分钟,因为一车武警战士的来到,迅速控制住了场面。马大伟一伙死二伤二,马大伟马雄海不见踪影。王姐一伙死了一个李强,伤了五个。但两伙毒贩只抓住了六个,余者逃之夭夭。
凌队是跟着武警抵达的,看见倒在老刀头边上满脸血污的景生时,以为他也出事了,险些当场崩溃。
景生撑着地缓缓爬了起来,刚起身就腿一软单膝着地,他扶着身边木箱,无力地垂下头。
“是马大伟——”景生哽咽道,“他杀了刀叔。”
他那夜就不该犹豫,如果他杀了马大伟,老刀就不会死。
武警们轻轻抬起老刀头。
“等等。”凌队把老刀头胸口染红了的衬衫拿了下来,红着眼圈脱下了自己的衬衫,轻轻盖住了老刀头的脸。
版纳州缉毒队的段队长走了过来,刚把来意说明,凌队就挡在了景生面前,拧着眉喝道:“不行,你们不能带走他,他不是你们的人,武警部队的人要带他回上海!”
“可是李强是我们的线人!”段队皱起眉,“你的人害死了我的人,你知不知道,他完全多此一举,不但暴露了李强的身份,还搞得这次行动差点失败。不,这次行动已经失败了,”段队苦笑道,“马大伟跑了,钱和毒品都没缴获,我们还伤了四个兄弟。顾景生,你为什么这么冲动?!为什么要指认李强?”
景生缓缓抬起头:“是李强先搞事的,他认出我,想弄死我,他死在马大伟手里不冤。你跑来说这些废话——女毒贩那伙人里是不是还有你们缉毒警卧底?”
段队表情一僵。
凌队立刻反应过来,如果没有卧底,李强怎么死的,具体过程如何,这么短的时间里不经审问段队根本无从得知,更不可能迁怒于景生。
段队刚要开口,脸上就吃了重重的一拳头,眼冒金星,一见跟自己动手的是凌队,又气又拿他没辙,抬手挡住了第二拳。
“老凌!老凌——你行了没?你发什么疯!”
凌队被景生拦腰抱住,喘着粗气大声吼道:“我t打的就是你!你们瞎眼了?那种混账都用?行动失败还怪我家孩子?你怎么做缉毒队队长的?你把卧底和那钟王八蛋放一起?你们现在就是这么保护卧底的?啊?我当初怎么教你的!”
“师傅!”段队红着眼握住凌队的拳头狠狠砸在自己肩头,“你随便打随便骂我都没说,但我们真的没做错!卧底的兄弟有尽力扯开话题,但他不能暴露!顾景生如果不突然发难,不会有事的——”
“放你妈的屁!你知道那是谁?那是马大伟!连亲生父母和兄弟都能丢下不管的马大伟!什么叫不会有事?你看见老刀怎么死的没有!啊??!!你以为你是谁?”凌队的声音哑了。
“师傅你放心,刀叔我肯定给他申请烈士——”
“我要的是烈士?老刀是为了做烈士吗?!他家里全死光了一个人都没了,要个烈士名头有个屁用!我说的话你t一句也听不懂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