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惟时用袖子草草擦去额上的汗,然而细密的汗珠还是源源不断地冒出。
旁人尚且能自欺欺人,可他身为云中谷谷主,在当今仙门百家中医学造诣最为深厚,怎能看不出那伤口意味着什么。
……他这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啊。
行医多年,也见证过不少生离死别。虽说医者仁心,但见得多了,心也渐渐麻木起来。
若是寻常,见到这般伤势,秦惟时尽管面上不会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心里却如阎王爷一般,早早给人判了死刑。
但今时不同于往日,秦惟时攥紧衣角,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韶言死。
虽血流不止,但至少还有一口气,只是有出气没进气,奄奄一息。
秦惟时看见韶言逐渐涣散的瞳孔,心知耽误不得。他沉下脸,已做了最坏打算,只能动用那个阵法。
他话音刚落,卫臻便急匆匆应答,“我是火灵根,可能入阵?”
卫臻修为高深,他愿入阵秦惟时自是求之不得。君淮也紧跟一步,“我是水灵根,也一同入阵吧,劳烦秦宗主。”
那隐在众人背后的,一直沉默的楼氏宗主楼玉寒也走上前,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想不到我这没用的金灵根,竟也有排上用途的一天。”
他行进时路过韶俊策,便微微颔首,道了一句:“岳父好。”
韶俊策正检查韶虞心脉,被他一句话弄得身子僵硬
,如木偶般点头。
韶氏祠堂里,韶俊策此时却似乎成为多余那个。他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躺在那里气息奄奄的是他亲儿子,而又算是他韶俊策间接将韶言逼成那般。
如此,五行灵根中只剩下木灵根和土灵根无人入阵。秦惟时示意随从将他扶起,贴身医俢见他如此,已料到自家宗主的意图,慌忙劝阻:
“宗主不可,这诡阵——”
“不必多言。”秦惟时虽语气虚弱,却给人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我身体还没弱到那个地步。”
语毕,他抽出贴身匕首,在自己手臂下划下一刀。
“几位。”秦惟时面色惨白,几乎有随时昏死过去的风险。“此阵,需以人血为引。”卫臻要去扶他,被秦惟时轻轻推开。
“我们此番可是与阎王爷抢人啊……实在耽误不得,卫宗主不必管我。”
只是……这阵里尚还缺一个土灵根。阵法讲究平衡之妙,已有四位宗主坐镇,那土灵根之位也不是谁都能填的。
何况还要放血,若非与韶言情非泛泛,谁人愿作此牺牲?
众人踌躇间,云修将程宜风交给秦氏弟子好生照料,握着佩剑来到祠堂里。
“我是土灵根,不知是否有幸与各位宗主一同入阵?”
他今日收拾的干净,不似被君氏弟子捉住那天般蓬头垢面,但卫臻同君淮仍旧很轻易地认出他。
但在秦惟时和楼玉寒眼中,云修只是个好心肠的年轻后生。
这个时候,
没有多余时间浪费,卫臻更没空纠结云修的身份,毕竟韶言,看起来可是等不得了。
这诡阵可谓是秦氏禁术,非到万不得已不会搬出。五个人依次放了血,便依照秦惟时指挥,按五行阵的次序围绕韶言席地而坐。
如此深厚的灵力滋养,也只堪堪护住韶言心脉罢了。
秦惟时还欲再放血,被云修拦住。云修毕竟年轻,血气旺盛,要放血也得可着他这个年轻人来。
祠堂里的血腥味愈发浓重。秦惟时剪下韶言半缕黑发,犹豫半分,又撸起他的袖子,用银刀斩下他臂上一层皮肉。
此番又见了血,但与那脖颈上的骇人伤口一比,又算不得什么了。
秦氏弟子呈上蚕丝与银针,秦惟时略看一眼,将蚕丝与韶言的头发混合在一处,又扯了从韶言自己身上拿下的皮肉,开始缝合伤口。
这事极为耗费心神。秦惟时贵为云中谷谷主,加之身体一直虚弱,故而近些年极少亲自做这种体力活。
他先前放了血,这时候还要集中心神专注给韶言缝合,着实有些为难。但他不敢将此事托付给别人做,这伤口过于骇人,哪怕有一丝分神都极有可能导致下针偏位,酿成大祸。
韶言仰躺在秦惟时膝盖上,眼睛茫然地睁着,面色竟无一丝痛苦,竟是如寿终正寝般安静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