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还有多少心事是藏着的,连湘姨也不能说的么?”
“不是不说,只是时候未到。”他如是回,“兴许一切,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时机出现在两日后,潘妈妈面色慌乱、气喘吁吁冲进来找湘娘子:“有个有个姓杨的夫人提着长棍,气势汹汹冲进来,说是要找施公子连门口的龟奴都拦不住。”
湘夫人满是疑窦,出去看了眼,一个浓眉英气的中年贵夫人板着一张寒脸,虎虎生威闯进去,怒喝道:“你们敢拦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么!”
男人们拦着杨夫人入内,杨夫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手握长棍往人身上劈去,一众饮酒作乐的客人看着有女子闯入,或是扫兴散去,或是临栏看热闹,场面有些混乱不堪,湘夫人八面玲珑,满脸堆笑上前赔礼:“不知夫人何事这样动怒,屋里请,我陪夫人喝茶”
杨夫人也看着这华服宝钗的中年美妇,厌恶皱了皱眉,恶声恶气:“茶不必喝,我要找人,叫施之问出来。”
杨夫人一直在金陵,一边等芳儿的消息,一边差人去跟踪施少连每日行径,芳儿那边迟迟没有答复,又听说施家的好些人都被遣散了,一时寻不着人,倒是误打误撞在天香阁门前知道施少连带了一名女子入天香阁,宠爱有加。
施少连不在天香阁内,湘娘子一面派人去找施少连回来,一面安慰杨夫人:“不知夫人要找哪位?”
杨夫人把楼里的花娘都看过一遍,面色越来越青黑,湘夫人看她又要找施少连,又要寻新来的花娘,心里约莫有数,斟酌问道:“夫人要寻小酒?”
“小玖?她在哪儿?”杨夫人霍然站起,浓眉倒竖,“你们把她藏哪儿去了?”
“不知夫人是哪位?和小酒又是什么关系?”
等施少连赶回天香阁,看着面前神色无奈的湘娘子指着内室,微叹一声进去,朝着杨夫人不慌不忙做了个揖。
杨夫人见他进来,险些将桌上的茶盏都掀在他脚下,怒叱:“竖子无耻,你口口声声说玖儿安好,却侮辱她在这烟花之地做花娘,无耻!你把她藏到何处去了?!”
他神色没有半分羞愧之处,眉眼淡然:“晚辈知道夫人一定会找到此处来只是她如今已不在此处。”
“那她到底在哪儿?”杨夫人几要暴怒。
施少连悠然道:“在竹筒巷的那间宅子里,那地方夫人应当也熟,算是杨夫人的式微之地。”
杨夫人猛然一震,倒抽一口气。
“你你你”
“夫人查了我这么久,查来查去还查到我后院人的身上,早晚瞒不下去的。”他微笑,“请夫人见谅,我也等着这日,和夫人敞开窗子说话。”
“你你都知道些什么”杨夫人语无伦次,“小玖她你和她”
&ot;略知道些。&ot;施少连替杨夫人斟茶,“杨夫人从吴江尼姑庵带走的那具尸骸,是王妙娘夭折的女儿,夫人要找的杨玖儿,被王妙娘带入了施家。”
他狭长的丹凤眼这一刻尤其生动:“说到底,我还得谢谢夫人,没有夫人把玖儿放在农家寄养,没有夫人在尼姑庵阴错阳差,我和二妹妹也不会有今日,少连敬夫人一杯,多谢杨夫人成全。”
杨夫人胸臆闷闷,口不能言,注视着他的俊逸面容:“你早知道她是杨玖儿?原来宅子的屋主是你?”
他挑起剑眉:“是我替二妹妹买下的,做金屋藏娇之所,也是我送她的一份礼。”
“她可知道她自己是谁?”
施少连掀开眼帘,眸色冷清,慢悠悠淡声问杨夫人:“她需要知道自己是谁?”
“她还不知道?”杨夫人微有震色,心口惴惴,“你为何不告诉她,不告诉她的真名真姓,她的身世家源,她的父母兄姊知道她还活着,在坟前见到她,在天之灵指不定有多高兴,她是玖儿,她是杨玖儿杨家好歹是后继有人,还有人在。”
“告诉她她两岁就成了孤儿?她的母亲姐姐都服毒自尽了?她的父亲兄长都死在狱中?她的家早就被抄被砸?这个世上和她唯一有关系的就是当年那个带着她逃命的侍女?”他的声音微有寒意,“何必和早已斩断的过去联结起来这又有什么好处?”
杨夫人目中泪意汹涌,想起当年那段心酸往事,拍桌而起,哽咽道:“我要见见她,我要去见玖儿”
“夫人见她之后想如何把她的身世告诉她?把她当亲女儿看待补偿她?带她回钱塘照料?”他话锋一转,兀然压下眉。
“你明知道她身世悲苦,怎么可以欺辱她,瞒着她。”杨夫人恨意又起,“你贬低她成花娘,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她在你身边又焉有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