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夫人怂恿她嫁给曲池,让我和她离心,我又怎会一气之下惩戒她?说来说去也怪不到晚辈头上来。”施少连微微一笑,“我如今和妹妹已经重修旧好,是万不想人打搅我两人的清净,夫人若真想见,兴许可以让夫人看一眼,放下心来,看完之后,我派人送夫人回钱塘,以后若有机会,再让她和您相见,促膝长谈。”
“你不让玖儿见人,也不让她知晓她的身世。”杨夫人低声斥道,“你字字句句说的是对她好,可这世上哪有你这样强制又霸道的人,她总有她的意愿,她的主意,何时需要你来替她把关?”
“因为我比夫人疼惜她,她在这世上没有亲人,我就是她唯一的亲人。”施少连淡然笑道,“除我之外,多一个人也不行。”
杨夫人有些错愕的看着他,觉得眼前青年的神色不可捉摸。
他坦然迎着杨夫人的目光,十分诚恳道:“我想夫人身边也不省心,当年杨家的下人都被抄入官中,辗转入各处皇庄府衙为罪奴,只有您一人的身契被提前毁了,这才得了自由身一个戴罪私逃的婢女携着罪臣家眷在外逍遥了几十年,还翻身成了官夫人,这种事情若被捅到应天府里去守备大人的乌纱帽啧啧。”
杨夫人脸色兀的一白,慢慢站起来,注视着他。
这一次会面异常的漫长,杨夫人和施少连独处了两个时辰,最后施少连微笑着出来送客,杨夫人面色暗沉如锅底,步子迈得很大,急忙出了天香阁。
施少连袖着手,十分殷勤将杨夫人送走,目视着轿子远远离去,湘娘子见他目光绵长又幽深,神色晦暗不明,叹了口气,问他:“这个夫人说她姓杨我瞧她说话的语气小酒到底是谁?”
隔了许久,他才回话。
“大理寺寺卿杨简,当年获罪抄家的时候,最小的孩子不在府内,被杨家的婢女带着逃走了,辗转到了施家。”他握着自己的手腕,“湘姨,是不是很巧?”
湘娘子瞪圆双眼,倒抽了一口气:“你们”
“我时时在想她怎么会走到我身边来,老天爷想延续这段恩怨,还是想化解?”他喃喃自语,“如果当年两家和睦如初,如果我姓周,我会不会挑中这个杨家的小女儿,娶她为妻?”
“造化弄人,同窗眷友变成官场死敌,她父亲斩了我生父,杨家又因这桩旧案被朝廷诛死,上一辈的恩怨断得干净却阴差阳错留下我们两人。”他捻捻指尖,“我们两人是捆绑在一起,同生共死,谁也逃不开”
湘娘子半天回不过神来:“这老天,到底是长眼还是不长眼?”
“谁也别想把她从我身边抢走。”他胸有成竹,目光漫漫,“她命中注定是我的。”
芳儿送去刘大人府上那日,后院已经清净了好些日子,她这几日被施少连拘在后院寸步难行,一早就有两个婆子拿来衣裳来替她装扮,知道要走,镜子里的目光格外空洞。
刘家派来的轿子就停在外头,她不肯上轿,要见施少连一面。
施少连正留刘府过来的一个管事喝茶,听说她要见,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丝冷笑,去后院见人,芳儿见了他,平静问道:“我听见外头的动静你们都要搬走”
“搬去哪儿?”
“妹妹有喜,我也自然有喜。”他微笑,“走吧,我送妹妹出家门,祝妹妹恩宠加身,平步青云。”
芳儿多看了他两眼,冷笑了两声,道了声恭喜,掀开帘子进去。
一席软轿静悄悄抬出施家,轿帘晃悠,轿内的佳人也晃晃悠悠。
施府的门缓缓阖上。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女人的恨意是如此的薄弱,和蚂蚁的齿牙一样微不足道。
蔻蔻每日晌午都要歇午觉,睡醒之后,总是囔着要出门,杜若通常拿出两文钱给婢女,让婢女领着孩子出去玩一会。
也不走远,出了况家,拐过两条巷子就有几间吃食店,买些汤圆馄饨之类的小食,刚从油锅里炸出的馓子,撒些熟芝麻,香喷喷,金黄黄,酥脆脆,路过的人都禁不住馋虫鸣叫。
两文钱只是给蔻蔻解馋用,店主人看蔻蔻可爱,一双葡萄般的眼滴溜溜盯着油锅,每次都多给几根馓子,三岁的小童,不知怎的总是惦记着要吃,小肚子圆滚滚撑着襦裙,几要把小衣裳撑破。
吃过东西,婢女牵着蔻蔻往家去,出门到归家约莫也就半个时辰,这几日却有些晚了,问起来,婢女总说:“天气暖和了,蔻蔻在路边捅地上的蚁洞,多玩了一会。”
杜若不以为意。
后来杜若带着蔻蔻去巷子里买肉糜,左右店家笑盈盈跟蔻蔻招呼:“好些日子不见蔻蔻来买吃食,脸儿怎生又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