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姜星火一次次力挽狂澜的神奇表现,才让变法顺利度过了最开始的阶段。
但艰难的后续还在继续,江南的叛乱、繁重的治水直到决定变法是否名正言顺的“王霸义利古今”三辩。
再往后,就是奉天殿廷辩,这个大明版本的盐铁会议,确立了经济发展的新方向,而沿着这个新方向,大明开始用一年的时间初步发展了工业和商业,并且见到了显著的经济成效。
现在回首看来,这一切明明只是一年多不到两年间发生的事情,对于他们这些亲历者,或者说旁观者来说,却是长的像十年。
变法的一步步走来,都是三杨看在眼里的,从无人与共,到逐步壮大,直到今天变法派开始在朝廷上占据了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中高层职位,开始在政治、经济等思辨命题上取得了全方位的胜利,开始大力发展工农业和国内外商业。
而一股不知不觉“被落后”的心态,也因此在三杨心中产生。
不知怎地,他们这些旧时代的精英,他们这些青年才俊,就开始落后于时代了。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明日之国子监思辨,与昔日“古今王霸义利”三辩,又是何其相似。…。
可与那时没人信姜星火能赢的情况比,现在又有几个人相信胡俨能赢呢?
姜星火现在身上,是真的有一股“势”,变法之路,即是未来之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大势已成,只能寄希望于胡祭酒有非同一般的表现了。”
杨溥跟胡俨没那么熟,但这时候也只能是来到了“相信胡俨”的环节。
显而易见的是,除了胡俨,剩下几个姜星火的手下败将和边角料角色,都属于是关二爷斩华雄之前铺垫的祖茂、俞涉、潘凤。想要完全指望他们是不行了。
“真是不甘心啊。”
杨荣苦笑一声,他未尝不能共情杨士奇的感受。
可这时候杨士奇却是思忖半天后,咬牙起身道。
“同样的年纪,同样自比天才,可看看莫说是姜星火,我们就连解缙都差得远每日自怨自艾,幻想着真能有谁力挽狂澜,亦或是幻想着坐看人起高楼、宴宾客、楼塌了,又有什么用呢?”
“你要做什么?”
杨溥入阁最晚,又为人谨慎,有时候谨慎的甚至有些过头,很少做冒险的举动,因此看这幅样子,有些难以理解。
按照杨溥的心态,内阁这几位都是底层打工人,就算自觉才华横溢心比天高,有时候指点江山发泄一下也就算了,这不还没到咱们大展拳脚的时代吗?慢慢熬呗,有什么坐不住的。
可杨士奇却非是如此,跟杨荣善于察言观色且恃才自傲的略微矛盾性格不同,杨士奇早年严酷的生活环境造就成他坚韧不拔且始终想争当第一的性格。
可杨士奇的才学虽高,入仕以来,却始终处于一个“天外有天”的压抑状态,不仅内阁里有十年前就是大明第一才子,那位“连中三元”的解缙解大绅镇压,就连解缙头上,还有更变态的谪仙人姜星火镇压着,杨士奇始终是抬不起头的状态。
这种心理,就跟某一界凡间顶级天才,千辛万苦渡过天劫飞升成仙以后,发现自己特么的只是围攻猴子的十万天兵天将之一。
一瞬间,心态就崩了啊!
其实说实话,莫说是姜星火,就连解缙,恐怕都没怎么拿三杨当对手。
但不知不觉,长久以来三杨这拨次一点的天才,始终被压抑着有句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眼瞅着变法派就要在这最后一次关于“吏风、世风、学风”的思想论战中毕其功于一役,以后整个大明的思想就要被彻底统一到一个方向,杨士奇终于是坐不住了。
不管他相不相信胡俨,这次他都想自己上!
“明日之辩,我定要参加。”
听着杨士奇掷地有声的话,杨荣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位老朋友。
这是真豁出去了啊。
杨士奇要参加,肯定是去做反方辩手的,不可能给姜星火摇旗呐喊。…。
可姜星火现在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你出去跟顶头上司在他的原则问题上公然作对,你看穿不穿你小鞋就完事了。
办公室里几个同事私下搞小团体,不认同顶头上司的观点和管理方法是一个性质,你公开化了,那就是另一个性质了。
“冷静点。”
“我现在就很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