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花开花落,鹤雪纷飞。
丈量时间的方式有很多种,但霍且非活了太多年,对时间的概念愈发糊涂。
老头躺在炕上百无聊赖地叼着根草棍,大徒弟熟练地往灶膛里添最后一把柴,约摸等了一刻钟才掀开锅盖:馒头香铺天盖地的弥散开。
刚开锅的馒头离霍且非只有一墙之隔,香味让他吞了吞口水,肚子咕噜噜地抗议。
霍且非忘了犯懒,急不可耐地奔向后屋。曾暮寒无奈一笑,拣出两只馒头来递给师父,又重新盖上锅盖。
“不是都熟了,怎么又扣上?”霍且非吹着盘子里的馒头,问道。
“师弟还没回来呢,现在开锅等他回来好该凉了。”曾暮寒说着拿出手巾擦了擦手,转身掀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去。
他双手拢成喇叭状,朝西喊到,“阿言!该回来吃饭了!”
中气十足,惊得霍且非手里的馒头险些掉在地上。
并没有听到应答声,也不需要应答,韶言肯定是能听见的。曾暮寒喊完就回来收拾锅灶,霍且非嚼着馒头,只觉得干巴巴。
“一顿不吃死不了,你师弟鬼精灵一个,没准正吃野食呢。”他艰难的咽下馒头,“哎,你就让你师父干嚼馒头啊,有没有配菜?”
“有是有。”曾暮寒下意识瞥了一眼那边小角落里的锅,“不过得等到师弟回来。”
“啧啧啧…这可真是。”霍且非咂舌
,“真是有了师弟忘了师父。”
好在曾暮寒的良心还没都拐到韶言身上,听见霍且非那么说,他还是端了一盘凉菜过去。
……这怎么吃啊?霍且非这样想着,把馒头切开,往里面……夹了一整勺白糖。
这看上去更没法吃了吧?曾暮寒叹口气,“早知道如此,我还蒸什么馒头,做糖三角更好吧?”
然而霍且非一口咬下去,咀嚼几下就顺利咽下去,眉眼间都是满足感:被徒弟伤透的心只有甜味才能补偿我。
他吃完提前捞出来的两个馒头,还要伸手再去锅里拿,未碰到锅盖就见韶言掀开门帘进了屋。
这孩子的动作也是快,听见师兄喊他,像头横冲直撞的小野兽似的跑回来。
外面天寒地冻,即使全副武装裹得严严实实,他一进屋仍吐出一团白气。
霍且非见他气喘吁吁,肩上还落着雪,“哎呦”一声。馒头都不拿了,连忙上前拿下韶言的斗篷,抖去上头的雪。嗔怪道:
“说你傻你该不愿意了。这大冷天的,就连山里的野兽都知道在窝里猫冬,怎么就你非要出门,劝都劝不住。”
他把曾暮寒的话都说完了。于是曾暮寒只问师弟,“找到没有?”
天寒地冻,若非有紧要事,韶言也不愿意出门呢!霍且非听见只怕又要阴阳怪气:哎呦诶,你个小孩子家家能有什么要紧事!
可对韶言来说,找好木头就是紧要事嘛。
他脸上红扑扑的,并不全
是因为这鬼天气。胸膛因为兴奋而一起一落。
“找到了!我一个人都抱不开的梧桐树!那么大——”他伸开手臂,朝师父师兄比划。
倒难得见他这么高兴,这么一想就算冻出风寒也值了。霍且非想,况且这崽子身体一向健康,不见得会得病。
没办法,谁让韶言可以说是完美地继承了韶氏祖传的木工天赋呢。
兴许是先前那两个馒头止饿,霍且非今日难得没有不管不顾低头猛干饭。他吃饭的间隙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盯着两个徒弟看。
虽说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但韶言和曾暮寒个头蹿得未免太快了些。
曾暮寒的生长速度还在正常范围内,但韶言还没到真正长个子的年龄呢,却天天和师兄嚷嚷骨头疼。
能不疼吗?曾暮寒夜半时分似乎都能听见韶言的骨骼如同竹子一般拔节的声音。
睡在他身侧的小师弟正在抽条,总有一天会长的比他这个师兄还高呢。
韶言才八岁,这孩子乖巧懂事的过分,却又不是故作深沉。
与师父师兄近五年的相处,已然改变了他刚上山时的沉默寡言。他话仍旧不算太多,却不似当初死气沉沉,面上总是挂着笑。
为什么不笑呢?他也没有什么忧虑,八岁的小孩子能想些什么事情。唯一让他惦念的,也只有远在元氏的二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