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云寺里,张夫人听知客僧说卢华英和同进已经离开了,仍旧笑容满面,转头对管事道:“我们来得真是不巧,不知道马车里的人的伤要不要紧,你回去挑几样礼物送去魏刺史那里,不能失礼。”
管事应喏。
张夫人身边一个穿红衫的小娘子不屑地冷哼一声,道:“阿娘,马车里的人一定是卢三娘,我们刚过来她就走了,显然是故意避而不见。她只是个贱籍女子,还没名分呢,就不把我们张家放在眼里,阿娘还给她送礼?这口气我忍不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卢三娘是什么身份不重要,她以前认识魏刺史,她应该被送回柳城,可是魏刺史却把她留了下来,还让自己的亲信跟着她。你阿耶求见魏刺史两次都没有回音,我们从卢三娘这边入手,是最不失体面的办法。”
张夫人收了笑容,看着女儿,目光带了几分责备。
“蘅娘,你明年就要嫁人了,马氏和我们张氏一样,族中子弟以文入仕,以前我们辅佐高昌王,现在我们辅佐都督。你要做马氏主母,不仅要相夫教子、主持中馈,令丈夫没有后顾之忧,还要辅佐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让他们的仕宦之路走得更顺、更稳、更远。你记住,男人的战场在朝堂之上,女人的战场在内院之中。”
小娘子红着脸低头道:“女儿受教了。”
张夫人又语重心长地叮嘱了一番怎么相夫教子、与其他官眷应酬的话,小娘子恭敬地听着,母女俩渐渐走远。
寮房内,卢弘璧脸色冰冷阴沉,把窗推开了。
卢华英匆匆而去,柴雍准备送他和王妤回去时,被几个同伴拉去无遮大会了,他们心情低落,不想参加法会,在这里等柴雍回来。
王妤看了卢弘璧一眼,知道他听见了张夫人和女儿的对话,她们说到卢华英时,语气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们把卢华英当成了魏明肃的禁。脔。
“二叔,我觉得腓腓的气色比在柳城时好些了。”
王妤按下心酸,笑了笑,道。
刚才卢华英说魏明肃没有拷打过她,洗清了杀人的嫌疑后,她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天亮了起来写丹经,天黑了就躺下睡觉,胃口都变好了。
王妤知道卢华英一向报喜不报忧,她被府兵殴打,被周钦折磨,险些丧命的事,她提都不提,只说些高兴的事让兄嫂放心,不过她的气色确实好多了,眼里有了神采。
眼见为实,王妤感慨道:“是我们误会了魏刺史,他确实是个正人君子,至少对腓腓是这样的。”
四年前,面对自暴自弃、娇艳放纵的卢华英,魏明肃始终没有逾行,令王妤非常震惊。四年后,他们俯仰由人,魏明肃居然还能和当年一样,王妤被他的胸襟和气度所折服,一个念头转过心头:魏明肃虽然出身寒微,但是腓腓没有看错人。
这个念头生出来之后,王妤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早知今日,她当初不会帮卢豫瑾拆散他们。
卢弘璧冷笑道:“大嫂怎么知道腓腓不是在强颜欢笑?”
王妤低头擦了脸上的泪,轻声道:“二叔,我很久没看到腓腓像刚才那样笑。”
不管在外面有多累、受了多少气,卢华英回家时,脸上都带着几分笑,可是眉宇之间都是深深的倦色,她笑,是不想让兄嫂难过。
刚才卢华英微笑时,眼睛里也有笑意。
十五岁到十九岁,原本应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卢华英却受尽磨难。
以前,卢华英多么爱笑。
王妤陷入回忆之中,脸上添了几分惆怅:“二叔,我看着腓腓长大,四年前你们赶走了魏刺史,腓腓很愧疚,她说最怕见到的人是魏刺史……其实我看得出来,她最想见的人也是魏刺史。我记得被流放去黔州的时候,到处都是深山野林,天天淋雨,所有人都生了病,又没有吃的,我们快饿死了,腓腓神智恍惚,叫的是魏刺史的名字。”
卢弘璧望着院子里的积雪,沉默片刻后,道:“来西州的路上,魏明肃嘲讽我身为腓腓的哥哥,一蹶不振,潦倒颓丧,不但不能保护腓腓,帮她遮挡风雨,还要腓腓默默扛起所有责任。”
王妤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