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料到了,她跟着坐下,而后沉默着,直到黛玉将手里的茶递过去,她才恍然了一瞬:“莫要忙了,我来……想跟你说说话。”
黛玉坐过去:“父亲尚未回来,我也不知境况究竟如何。但我想着,只要人活着,就总也是好的。”
元春转着手里的杯子:“我知,别人救不得贾家。”
黛玉:“……”
“可便是救不得,总也得一救。”元春说着,语调便艰涩了起来:“自我出声,祖母就待我与别个不同,对我处处疼爱。逢人便说,她家大姑娘是有福运之人。可时运至此,奈何!奈何?”
黛玉:“……”她低声道,“此非大姐之过。”
“可挽救家族,却是我之责。”元春轻笑一声,“父母生养于我,祖母教养于我,家族培养于我……我岂能弃他们而去?”
“可已然无法可想了。”
“我知!”元春深吸一口气,“此次来,便是想寻你问问。这两日在宫中,多听闻蒙国之事。又有蒙国欲联姻于北境,好似亦有联姻朝廷之念。”
说着,她便站起来,“若表妹能打听,不拘是从公主那里打听,还是从六王那里打听,请帮我问询一二。家中这案子一时是审理不完的……若是朝廷需得联姻,我愿远嫁和亲,为朝廷分忧。”
看在我肯为朝廷分忧的份上,是否能罪不牵连。若要流放,谁犯罪流放谁,能在京中给予家人族人以安置。便是抄家,也莫要将他们赶至荒蛮偏僻之所。一家子老幼妇孺,那般是活不下去的。
“哪里就活不下去了?”贾珠跟贾敏说,“罪臣家眷,流放边陲,并非只死路一条。家中子弟若是肯用功,一样能建功立业。当年老祖宗难不成不是战场上打下的这基业?而今不过是恩泽用尽,需得重新再来而已。”
贾敏静静的听着,攥着侄儿的手未撒开。
“我与太医王川有些交情,之前提了一次,想将兰哥儿送至王川门下,学些岐黄之术。军中亦有军医……”此不用上战场征战,“哪怕有些学医的名头,便是流放了去,也正好借了王家子弟的名头,送到军医身边当个学徒……”
贾敏不住的点头,这是个法子。
“侄儿与驸马有些交情,虽厚颜了些,但真到了要紧的时候,只能求上门去。宝玉与环儿,侄儿也有安排。金家有一婿,乃是兽医出身,牛马之官。侄儿想宝玉与环儿拜师,学个兽医。将来流放了,去军中医马……”做的好了,难道不能晋身?
不过是要吃些苦头罢了!
“祖上不清白,三代不能科举。我父犯罪,到了兰哥儿这里正好第三代。扛过这三代,到了兰哥儿的孩子这一代,许是家业又起来了也未可知。”
贾敏泣不成声,这般谋划,可谓是破费心机了。将他能用的人脉,能想到的关系都用到了:“珠儿,你若当家,贾家不至于将来落寞了去……”
能活着就好,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若不然,一府的妇孺依托何人?
林如海听了几句,便掀开帘子进去了。
进去之后,对贾珠可谓是和蔼,至少他是想着接受现实,怎么能靠自己站住脚,活下去。能这么去想,可谓是殊为难得了。
林如海摁了摁对方的肩膀:“坐!坐下说。”
贾珠坐下了,林如海这才道:“此案三王亲自审理,便是六王也打探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确实是一时半会的定不了罪。未雨绸缪,府里的将来你确实得想好。”
意思是:无能为力,接受即将到来的命运吧。
贾珠并不意外,干脆就起身:“那侄儿先告退,家中等的急。”
好!
林如海亲自送了贾珠出去,才一折返,便看见黛玉与元春相携而来。元春未多言,“姑父,莫要惊动姑母了,我这就告辞。”
林如海以为这是要追贾珠,便不曾拦。谁知人走了,才听女儿说元春的打算。这都是什么主意?谁允你联姻了?又凭什么得你联姻?
再说了,驸马给皇上的密信里不知道写的什么,皇上的心情很好。今儿皇上还说了娶媳招婿的话,若是蒙国真有意联姻,那也是嫁女儿过来,送儿郎过为婿。怎么可能送她去联姻?
罪臣之女去联姻?蒙国不傻。
林如海问说:“这兄妹俩竟是没商量好不成?”
“并未碰上,大表哥不知表姐来了,表姐不欲家中知她的打算。”
林如海只撂下一句话:“胡闹!再要来问,便回她,朝廷绝无主动送女联姻之意。”趁早打消了这主意的好!
黛玉低声道:“……老太太教养女孩……与别个不同!”不管是对我母亲,还是对大表姐的教养,都算是有过人之处的!她们心心念念着家族,这难道不是老太太的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