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见我神色凝重,还以为我也开始担心自己嫁不出去,于是拍拍我的手背道:“你也别担心,过些日子让你爹呈报户部,指不定就能批了免选。”
我根本就不为这事担心,向她笑笑也不说什么了。
我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好起来,但精神仍旧不好,每天大部分时间还是卧床休息。一个多月病下来,我发现自己瘦得厉害,两颊完全削了下去,眼窝深陷,眼睛显得格外的大,脸色则有些苍白泛着黄气。这鬼样子简直比王小桃还要糟糕!这些天我吃得下,睡得香,气色倒是渐渐好起来了。
这天我吃了午饭后,躺在床上看书,没看几页就睡着了。朦朦胧胧间,总觉得有人在看我,睡得很不塌实,辗转了两下居然就醒了。一睁眼却见到了最意想不到的人——尹十三,不,应该叫皇十三子正坐在我床塌前的凳子上。他见我醒了,有些歉然的笑道:“吵着你了?她们说你在看书我才进来的,不想你却睡着了。”
这家伙怎么进来的?好歹这也是我姑娘家的闺房,他怎么说进来就进来了,外面的人都做什么吃的!但我是不好得罪他的,于是笑说:“没事,刚才看着书就眯着了。你怎么来了呀?”
“来看看你。没想到你病得这么重……”他顿了顿又道,“十四弟不敢来,怕再吓着你。”
我失笑道:“并不关他的事,你叫他别担心。”那小子一定以为我生病是他害的。
“难道不是因为那天的事……”
“不,不是。只是巧合而已。”我打断他,否定他的猜测。
十三看着我的眼睛,似乎在确定我所说的话的真实性,我坦然迎视他的目光。最后,他仿佛是相信了,垂下眼叹息道:“你啊!那天也忒卤莽了!”
这点我承认,十四身份尊贵,看样子他应该是没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仅是我,恐怕我身边的人也得跟着倒霉。那天我完全没考虑后果,现在想想的确不太理性,可如果再来一次,我也不敢保证自己可以克制住火气上来时的冲动。于是我也叹气道:“唉,应该不会有下次了。”只要别人不来招惹我,我是不会主动去惹麻烦上身的。
十三又笑着问:“你是今年待选的秀女吧?”
秀女?我宁愿当修女!我闷哼道:“是呀!如果不是这场病,我也许还有机会做你的‘母妃’。”
“咳咳……”十三像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温文俊秀的脸也涨得通红,难以置信地瞪着我。
这么说好像在占他便宜,于是我连忙说:“开个玩笑,别在意。”
他还是像吞了个苍蝇似的表情,我只得补充道:“你放心好了,这话我不会在别人面前说的。”才算把这个‘事故’给了结了。
十三贵人事忙,没坐多久就走了(也许是被我吓跑了)。
他离开后,我就叫红月儿进来问话。红月儿说,十三来的时候是先见了舅舅,然后才转到我这里。他进来的时候,红月儿正巧去厨房看我的药煎好了没,等她回来,十三已经进了我房里了。
舅舅?搞什么?他怎么不应酬几句帮我挡了架得了。虽然旗人的男女之防没那么严,但也不至于这么随便!难道是看我快嫁不出去,想要推销给十三?算了,想到这些我就头痛,反正是没影的事儿。
躺在床上这么长时间,脂肪是少了,个子却见长,穿起以前的衣服显得空空荡荡的。不过既然这个身体朝着高凌的样子发育,多吃一点肯定会补回来的。
暮春的天气,阳光非常的好。我忽然来了兴致,把前些天没看完的《金瓶梅》找出来,坐到院子里的老樟树下面翻看起来。
我以前唯一仔细看过的古典小说就只有《红楼梦》,但现在这个时代,曹雪芹还没出世,《红楼梦》自然是看不到了。《金瓶梅》这部书,大部分描写的是西门庆一家的生活琐事,吃穿玩乐闲话家常,喜欢在细节上着墨这点跟《红楼梦》很像。但按照现代人的阅读习惯,只怕《红楼梦》更容易读,文采也更出众。
《金瓶梅》以‘诲淫’出名,但就我看来那些描写也不怎么激烈。就拿西门庆和李瓶儿偷情的一段来说吧,“灯光影里,鲛绡帐中,一个玉臂忙摇,一个金莲高举。一个莺声呖呖,一个燕语喃喃。好似君瑞遇莺娘,犹若宋玉偷神女。山盟海誓,依稀耳中;蝶恋蜂恣,未能即罢。正是:被翻红浪,灵犀一点透□□;帐挽银钩,眉黛两弯垂玉脸。”——全是四字暗喻,古典式床戏就只这样而已。随便翻开一本二十一世纪的通俗小说,里面的□□描写也绝对比它直白。
正看得起劲呢,茜云禀报说,有人来找我。我问是什么人,她只回答说,是男的,十四五岁年纪。我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便笑着对茜云说:“让他进来吧。”
茜云答应着下去。我把书撂在石桌上,捧起雨过天青色的茶盏补充点水份。这套茶具是仿宋官窑的样式,我喜欢它的颜色,于是连同另一套白瓷的一起向舅舅讨了来。
刚放下茶盏,就见十四小弟稍显迟疑地跨进院门。
我微笑着向他欠欠身以示问好,他则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走得也是极慢,好半天才蹭到跟前。他一副随时准备逃走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好笑,看我这病焉焉的模样,难道还怕我揍他吗?于是笑问:“十四爷今天是怎么了?我这里就是有豺狼虎豹您也不至于怕成这样!”
他不无担心地看了我一眼,说:“我就怕看你笑。你平时爱理不理的样子还没什么,一笑起来却准没好事!上次就……”他不再说下去,拿眼角的余光偷觑我的反应。
我说:“上次是我对不住你了,没冻着吧?”
“没事儿,就打了两天喷嚏。”十四又怀疑地问:“你真的不生气了?”
我笑答:“哪能一气两个月啊!来,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