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静谧,屋内犹如银针落地般的沉寂,不知由何而来的燥热将屋子的角落渡满,阮蘅不敢去瞧黑夜中的那抹身影,“殿下!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么晚了,您待在我屋子里实为不妥。”
李玠走了过来,在她床榻旁站定,“阮蘅,不是我想留下,是我无处可去。”
阮蘅抬眼,“献王殿下这是何意?”
李玠环顾四周,意有所指,“这原本是我的屋子。”
阮蘅一怔,“什么?”
“我并未有将你带入村的打算,故而未在此留下你的住处,可你偏偏要来,我只得将我的屋子留给你用了,可如此一来,我还真就无处可去了。”
阮蘅泛着嘀咕,将烛台点燃,“这村子那么大呢,怎会没有一个落脚之地。”
李玠耳尖,自是把她的话听个一清二楚,他凑近了她一些,“还真没有了,整个村子都已安置了百姓住下,若真要去与他们挤一处,他们定然会不自在。”
“那我也会不自在啊……”阮蘅瘪瘪嘴,“这宅子又不是只有我这间屋子!对了,殿下可与师傅一间屋子,师傅的屋子比我的大多了。”
李玠见阮蘅慌张将他往外推,不由失笑,“余老前辈上了年岁,睡得浅,我一去他定然会发觉的,而他又一日操劳,我怎好再去打搅他。”
“那……那我这儿更不可了!”阮蘅垂眸藏起面容上的无措,“我也还算得上未出阁的姑娘,哪有将男子留在房中的道理!”
阮蘅赶在李玠说话前抢先,“你莫说什么我嫁给你,那都是上一辈子的事情,这辈子是这辈子,做不得数!”
在阮蘅意料之外,这一回只从李玠口中听到一个字,“好。”
他揉了揉阮蘅脑袋,昏暗的烛光下,倦意一览无余,他眼底满是无奈,“可是阿蘅,我真的无处可去,今日实在累了,昨夜也不过睡了两个时辰,可否让我在屋里休憩一阵子,我不吵你。”
阮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眼中疲惫不假,要将他赶出去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她犹豫了一阵子,将身子往内挪了挪,空出了半张榻子,“没有人瞧见的……你赶快歇息吧。”
李玠忍俊不禁,并未顺着她的意,只将屋内唯一一把木椅挪了过来,摆在她床榻旁,轻笑,“这一张榻还不够你睡的,还要分于我?”
“不睡就不睡。”阮蘅躺下,有意将整张榻占满,将自己裹在布衾之中。
“别闷着自己。”李玠将布衾扯了扯,“听人说,你今日去了外村,还抱了那个孩子?忘了我与你怎么说的?”
阮蘅扯了扯布衾,闷声道:“那孩子病了,喊着阿娘,他祖母昨日也不在了,我只是觉着他有些可怜,便想安抚他。”
李玠叹了声气,“安抚归安抚,你莫要乱碰,天花不比旁的病症,起初几日根本看不出端倪,那几个孩子也是家中有病染者,若他们真的染上了你也无从得知。”
“你放心,我有留心,回来后净手了。”也不知可是窗外月色静人,竟让她一时抛下了屋外的惨况,她侧过身看着李玠,“献王殿下,前世这场瘟疫历经了多久?”
李玠倚在木椅之上,长叹息,“有一年之久,局势一直不可控,皇上封城后所有人便只能等死,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阮蘅眼眸颤了颤,心已沉底,“这一回你做得已极好了,有千百百姓出城,至少他们不会再受此磨难,而我们会亦有法子救城中百姓于水深火热的。”
李玠理了理她散乱的鬓发,“是,会有法子的。”
阮蘅眨了眨眼,“而后呢?在那之后的大梁又发生了何事?”她死得早,并不知后来的漫长岁月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有一件事是她最想知晓的,“你可有夺回属于自己的……”
皇位。
这二字虽未说出口,可李玠立马会意,他揶揄道:“阿蘅,你这是在窥探天机。”
阮蘅别过脸去,他什么都知道,却不与她说,还说劳什子天机不可泄露。
耳畔传来李玠轻笑声,可阮蘅心中却是发涩。李玠而后的几十年中并未有她,就算她知晓了究竟发生了何事也不能如何。
他或许登上皇位成了一代贤君,封了城中最为贤良淑德的女子为皇后,与他琴瑟和鸣。后宫之中定有他的红颜知己,而她们都会替他生儿育女。
而她呢,她什么也没有,他给她留下的最多不过是个冰冷的谥号与万民虚妄的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