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当然是效法周朝。”
袁盎:“那周朝的王位怎么传下来呢?”
太后:“父亲死了传给儿子……”
太后这才知道自己中了套,以致这句话说到末尾时气力不足、声若蚊呐。
袁盎不让太后有喘息的机会,他看着太后的眼睛,躬身道:
“春秋时,宋宣公不守周朝的法令,死前传位给弟弟宋穆公。穆公死前又把王位传回给哥哥的儿子与夷,结果自己的儿子冯有心争位,说他是君王的儿子,有资格继承王位,于是杀了自己的堂兄与夷自立,宋国因此纷争不断。我大汉经几代皇帝励精图治,才有今天的盛世局面,难道要因此走向混乱衰败吗?”
这句话问得狠。
窦太后明白袁盎的意思了。周法是父子相继,商法是兄终弟及,两法在各自的系统里清清楚楚,泾渭分明,而一旦杂糅在一起,就要错漏百出,就要让人“无法可依”,最终叫有野心的人钻了空子,而皇位之争,向来血雨腥风。
其实袁盎所说并不符合史实。与夷乃是被他的太宰华督所刺,谥为殇公,并非为冯所杀。不过窦太后显然是每天只读《道德经》,并不知道《春秋》上记载的这件事,又或者一开始就为众人气势所慑,再加上上了袁盎的当,所以心神被夺,而那时又没有人送一本《春秋》来给她翻,所以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袁盎等人强忍着笑离开。
她知道,在“立梁王为嗣”这件事上,她再也说不上话了。
死在舞台上的袁盎
美梦破灭,梁王只得悻悻回家。但是,他从此死死记住了袁盎这个人。当袁盎打喷嚏时,他能否想到这是因为梁王刘武在“念叨”他呢?
袁盎这个人非常地奇怪。文帝时,柴武准备造反,牵连到高祖的庶子淮南王刘长。文帝用囚车把刘长送到蜀地。袁盎劝谏他说:“您一向宠爱刘长,致使他性格骄傲刚烈,这样骤然的打击,我怕他承受不住,死在路上。”文帝不听。结果刘长果然绝食而死。文帝“哭甚悲”,大悔不听袁盎的劝告。
可见,袁盎这个人是知人的。刘武之受宠,十倍百倍于刘长,自己毁了他的帝王梦,刘武会怎么对付他呢?
似乎是不言而喻。
这样说来,袁盎是一个“为国不恤身”的忠臣了?如此又说不过去。袁盎曾做过吴王刘濞的国相。国相乃是朝廷派出的官员,既是为了管理诸侯国的内政,同时也有监视诸侯王的意思。
刘濞一直有心造反,袁盎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但他没有将吴国的事情上奏给景帝,而是任由刘濞的造反准备工作一天天完善起来。袁盎人缘很好,吴王刘濞也非常喜欢他,常常赏赐给他大笔的财物。是因为贪恋富贵,所以他没有上报刘濞的反迹吗?还是他担心自己的奏章递上去的那一刻,那个待他不薄的刘濞就要抄起大刀砍掉他的人头?
不得而知。能知道的是,每当景帝向他打听吴国的情况,他总是说:一切太平。
这说明,袁盎并非是那种忠臣。
那么,他不惜得罪当朝太后,不惜得罪恩宠加身、平乱时又立有大功的梁王,图的是什么?
太史公对他的评价是:“好声矜贤。”原来是贪图虚名,其实也就是想落得个好名声。
袁盎的侍女曾与他手下的小吏私通。袁盎知道这件事却不挑破。如果按照渡边淳一的说法,这种沉默乃是出于男人的自尊心,所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以此来维持表面的“和平”,那也就罢了。可怪的是,小吏得知事泄露后逃跑,袁盎竟然骑着快马追上,小吏魂飞魄散时,却听他说:“不必惊慌,我来是要将侍女送给你!”后来七国之乱爆发,袁盎为吴王刘濞所执,看守他的正是这小吏,小吏知恩图报,将他放了,因而救了他一命。不过袁盎不是神,该不会预知到此事吧,若有预知未来的本领,大概也不需要小吏来救了。
把梁王赶回家后,袁盎还不收敛,他接着举荐王娡所生的刘彘做太子。景帝这次没发怒,而是笑呵呵地答应了。可见皇权治下的是非善恶没有标准,皇帝的是非善恶就是标准!刘彘即太子位。
这就彻底绝了梁王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