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美恢弘的大殿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陷入黑暗,所有的窗户被层层的幕帘遮住,只有几支幽幽的烛光照亮,若是微风一吹,这一点点光线也似灭非灭,映照的影子也摇摇摆摆,使人心生一种恐惧与不详。
殿中原本精美昂贵的摆设已经全部弃置,只有那几支烛台还孤独的立在那里,发出微薄的光,不至于使这座宫殿彻底沦入黑暗。
现在已经是深秋没错,但是殿中的气温却仍然低的反常,让人穿着厚衣仍然冻得发抖。
但是殿中的男人却仿若未觉,幽暗的烛光下,他的白睛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一般的血丝,加之瞳仁是一种近乎昏黄的黄褐色,被烛光一映照,仿佛双目整个都是血红色的,配上较常人更加高耸的眉弓与鼻梁,以及凹陷的眼窝,显示出一种似兽非人的凶狠。
男人盘膝坐在冰凉的地上,甚至连个垫子都没有,紧贴着身旁一个巨大的木箱——或者说,一座巨大的棺木,棺木里里外外都堆放着大量的冰砖,殿内的冰冷都是源于此。
他肉体凡胎,在这样的温度下,嘴唇都是青紫的,但是他却像甚至完全感觉不到冷,连一件棉衣都没有披,就这样盘膝坐在地上,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老人:“如何?”
男子面前的老人长须垂胸,头发剃的干净,同样盘膝而坐,但是他穿着厚厚的棉衣,嘴唇也冻得青紫,浑身打着哆嗦,双眼紧闭,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睛,正对上那双血红色的双眼,当即抖得更厉害了。
“施、施主,您所求之人落在朱雀位……必是在帝都以南。”
实际上秦都本就在北地,这片大陆有一多半都是在帝都以南,他这话几乎可以算作是废话,但是男子的面上仍是染上了不可错辨的欣喜,他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老和尚:“当真!真的找到了?!”
老和尚神色紧绷:“是后者的踪迹流落于南方,施主……老衲早便说过,前者早已有了归处,或是羽化或是轮回,早已不存于世间了……”
“胡说!”男子的神色一下变得冰冷,他沉下眉眼,一旦翻脸,立即给人一种极其凶狠的感觉:“朕一切都照你说的做了,一应所求,应有尽有,现如今却告诉朕你做不到?”
老和尚真是欲哭无泪——他便是真有点道行,也毕竟不是真的神仙,不过是凭这点小手段换些布施罢了,哪里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谁知道不过是习惯性的说了两句似是而非的大话,竟被眼前的男人死死抓住当做了救命稻草,非逼着他做法招魂来起死回生——他要真有这本事早就成佛了,还会被关在这冻死人的房间里招那不知道在不在的魂么?
况且,面前这人心有九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么,以老和尚看来,他不过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把那不存在的可能当做寄托以支撑自己不至于彻底绝望罢了。
若是别的时候,老和尚顶多也就感叹一句对方情深似海罢了,但是谁能想到这一点寄托竟然就这样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其实早就想坦言自己办不到了,但是每次要开口,就会被男人那疯狂的眼看就要择人而噬的目光活生生的堵回去。
如是再三,和尚便明白了,他老老实实的招魂——招不到也要招。
现在他总算派上了一点真用处,好歹算出了那丢失孩子的具体方位,只希望这人能看在这个的份上,早日放自己走吧。
这样,自己得了自由,而他,也算是解脱了。
可惜事情往往不从所愿,男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也没有就此放弃,他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一振双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直视着老和尚:“继续做你该做的事,不得懈怠。”
和尚面露苦色,眼看着他转身要走,实在没忍住,还是多了一句嘴:“施主,那孩子真的在南边……至少这个,贫僧是真的卜算到了。”
男人顿了一下,最后用手在身旁的棺木上轻柔地抚摸了一下,这才大步跨出了殿中。
外面已经月上中天,零星的星子点缀着夜幕,他刚刚踏出殿门,便有人凑了上来,神情严肃的禀报道:“陛下,刚刚的八百里加急——漠辽动了,现殿下与诸上卿皆已在宣室殿等候。”
漠辽已经鬼鬼祟祟的酝酿了数年,两边小规模的冲突每年不下十几起,今日正式发兵的消息不过意料之中而已,殷溶一点惊讶之色也没有,只是点了点头,又沉声问道:“除兵事外,还有其他消息么”
来人摇了摇头:“没有,属下继续追派人马去探寻……”“往南方去。”殷溶道。
那人微讶:“可是……当初确实是个异族人……”
“漠辽那边继续追查,帝都以南再追加人手,细细犁一遍,不许任何有疏漏。”
“是,”侍从收回惊讶,又请示道:“若到秦晋边界还没有消息……”
殷溶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侍从会意:“是,属下明白。”
*
同一天夜晚,姜妱与傅初鸿并排躺在床上,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她现在下红未尽,傅初鸿自然也不好做些什么,因此两人都是老老实实的躺在被子里睡觉。
可是傅初鸿是很习惯身旁有陌生人,所以不多一会儿就睡着了,姜妱却完全不习惯,但凡身边人有一点动静,她都会惊得心头一跳。
这样反反复复,直到半夜她才勉强睡过去。
结果也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假睡着了,总觉得有人在耳边唤她的名字。
不是褚秾华,而是姜妱的名字。
姜妱在梦中被扰得烦不胜烦,想睁眼又睁不开,被魇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姜氏……姜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