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映拿了一个干果嚼着,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我不知道你哪里不喜欢我,我也不想知道,你大抵是心疼先生背负许多又要顾着我,我没法给先生帮助,就是个包袱累赘,让先生分神太多,很累。”
鸣玉见她突然认真起来,按在桌子上的手又慢慢放下去,他坐正身子,认真听着她说话。
“先生跟你不同,他从来不会看轻别人,也会接受一切合情合理的事物。我年龄不及他,阅历不及他,性情不及他,我没经历过太多风浪……但他不会如你这般一味否定,而是给我足够的时间长进,会教我,等我,引到我,所以他是‘先生’,而你终究只能跟在我后面做事。”
鸣玉被她的话说得神情僵硬,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不是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而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他挑明了说这番话。
在鸣玉心中,晏映绝不仅仅是年纪和心性上的差距让他反感,他其实更害怕的是主子对她一味的保护和宠爱,毫无节制的放纵会伤害所有人,而主子身边危机四伏,远没有到可以放松警惕的时候。
他需要理智,甚至话说难听点,他需要无情。
鸣玉觉得自己得把心中真实想法说出来。
“你说的那些,我都曾想过,”他抿了抿嘴,似乎在思量自己怎么说好,半晌后,他抬头,“主子是你的夫君,他以你为先,我是主子的心腹,我事事以主子为先。即便知道你有许多不足,但你能让主子开心,能让主子欢喜,我和星沉都乐意见得。”
“这是私心上,所以我其实对夫人并没有太多看法
。”
晏映摸着桌角,唇边的笑意渐渐隐去。
“但其实假若没有夫人,主子在京城里会更轻松一些,不管夫人记不记得,心里清不清楚,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主子为了保全你,保全你的家人,做了许多妥协,而这些妥协他本不必理会的。还有就是……”
鸣玉紧了紧眉头:“将来有一天,若你成为他人威胁主子的软肋,我不敢保证他能一直选择理智的处理方式。”
晏映紧接着说道:“所以他派你来保护我了。”
鸣玉一怔,似乎在对面的人脸上看到了强撑的表情。
他偏过头小声嘟囔一句:“但我也无法笃定自己永远不会失手。”
晏映将桌子推过去一些,神色暗沉:“所以,到底是谁会这么做?”
桌边抵到身前,杯中的茶水洒了出来,顺着边沿流下,弄湿了他的衣服,鸣玉忽然有一瞬的恍惚,他发觉对面的人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刻。
怎么就说到这里了呢?
夫人好像在套他的话。
“这些事,你可以自己去问主子。”鸣玉并不上当。
晏映神色没有变化,只是深深地看着他。去问谢九桢,她当然不会吝啬表现自己的好奇心,但她也必须要从别人口中知道点什么。
谢九桢让她不要相信任何人,只相信他,意在向她透露隐在的危险,可也同样有种害怕的情绪在里面。
他害怕她在别处听到什么,也许是某件事情的真相,也许是编造的谎言。
他同样也在否定她辨别真假的能力,划定她接受真相的程度。
换句话说,他心里有秘密,这个秘密是她不能知道的,他也不想她在别人那里听到。
自她醒来后,跟先生相处的时光大多是快乐的,她发觉自己好像喜欢他……不,其实是很喜欢。也许是从前的记忆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她,她对先生有依赖,会被他莫名其妙就吸引,她享受跟先生在一起时耳鬓厮磨的温存……她觉得自己有些深陷了,又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忆的病,而患得患失,忍不住害怕。
她几乎认定了先生是她后半辈子相守一生的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一直躲在先生的羽翼下,如果有阻隔,她去破
除,如果有仇怨,她去消解,她想排除万难奔向他。
她觉得先生也值得一个这样的她。
“我可以问他,也可以问你,事实上,我会觉得你比先生更该告诉我这些事,因为先生就算再怎么纵容我,他第一想法还是保护我的安全。但你不同,鸣玉,对先生的事情,你足够理智,你对我也没有无谓的杂念,把先生身边的敌人都告诉我,我就会多一分警惕少一分鲁莽,你也不希望因为我的肆意妄为而让先生落入难做的境地吧?”
鸣玉发现自己被晏映绕进去了。
他被派到她身边,本以为最多也就是跑跑腿,陪着她闯闯祸,可晏映一席话无疑是在说更深入的东西。
先生不止是喜欢她,也看重她,这一点,鸣玉在很早之前就发现了,实际上,这个年纪轻轻的夫人很聪明,若她不是个女儿家,也许在官场上早就崭露头角。
世家子弟里面十个里可能八个都不如夫人。
鸣玉咳嗽一声,眼睛向下看:“太后,淇阳侯,魏王,福王,都有可能对先生不利。”
晏映唇角微不可见地上扬一下。
“还有汝南王府。”鸣玉加了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