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要问,天寰不再理我,打个呵欠,转身睡觉。
天色渐明,他熟睡的面容纯净的像个男孩,毫无邪气,宛若淡墨。
天寰一直睡到阿宙来到,才起身换衣。
阿宙一身银白色素服,神色颇为拘谨,但也没有哀戚。他看到我时,我扭转开脸。
天寰神清气爽的说:“五弟。你上朝完毕后,代朕去中山王府吊唁。那几个子孙,你从小就是能吃透了的,现在都交给你。皇后不舒服,中山王妃和两个儿媳若请求觐见,就免了吧。”
阿宙低着头:“中山王本已年老,不惯征战,这次能为国捐躯,死得其所。臣弟想他们一家都能明白。但是皇上,南朝若长驱直入……”阿宙凤目反射出天寰搁在镜台旁的佩剑:“臣弟愚钝,想不出皇上有何妙算,因此请皇上准许臣弟迎战。”
百年,惠童都跪着帮着天寰拉平下摆,阿宙含有歉意,又极关切的望了我一眼。惠童听阿宙请战,才抬了一次头。我并没有太不舒服。南北相争,阿宙你去打南朝,何必对我抱歉?我转了转眼珠。
“阿宙,这次用不到你出战,赵显已在中山王帅帐了。”
“赵显?”我明明听天寰说过赵显不宜动用的。
阿宙并不太吃惊的样子:“皇上命七弟劳军,是虚晃一枪,以皇弟掩盖赵显行迹。只是赵显……臣弟……”
天寰一笑:“知道你和他互不待见。他是他,你是你,你是西北大捷的太尉王殿下,他是被朕困而不用,又要为这次南北战争背黑锅的将军。比什么?”
-------------------------------------------------------------------------------
中山王的葬礼规格,远高于当年晋王廷宇。皇帝赐钱千万,又破天荒亲自撰写碑文。中山王家,保留一切领地。也许是太过隆重,中山老王妃坚持绝食殉葬,半月而卒。中山王两个儿子惶恐,多次上表,推辞丰厚赏赐,主动要求去乡间守墓。
天寰领着我去王府,亲自去给中山王致祭时,也有个女人,在楼上对我们喊了句:“元天寰,滥杀人,必遭报应。”天寰当作没有听见,我只有一阵惊悸,但还是一步步跟着天寰。
我记得她的脸孔,是中山王所宠爱的歌姬。但是,不久后有司却说:那女人是个疯子,混入王府滋事。因为皇后有孕,加恩免死,只是割掉她的舌头。
在天寰面前,我不能掉一滴泪,但中山王府剩余的女眷来向我辞行时,我哭了一场。
这并不是出于虚伪,元氏家族的男人和女人,越来越少。正如南朝我炎氏家族。
也许有一天,熟悉的面孔又会消失。想到这里,我不禁窒息。
-------------------------------------------------------------------------------
南北战争,草草收场,结冰的河面,让南方顾忌到北方的铁骑,还有众多的精锐。
南朝人见好就收,却大大的鼓舞了南朝士气。这是元天寰十七岁战败给武献皇帝来,首次能够小胜他。但北方群情激昂,认为是南朝人的卑鄙阴谋,大家不仅愤恨,而且都记住了。
因为有天寰的保护,我又怀孕。所以还很少有人敢于把矛头直接指向我。天寒地冻时,我躲在宫内,鲜少露面。上官,如雅,常常来看望我。上官一次没有提起上次的事。我也不问。
新年的时候,我的叔父居然给北朝写了一封信,里面有些怠慢骄横之词。天寰付之一笑,命人抄写此书,遍发群臣,人手一份。我不知道为何叔父这样做,“主辱臣死”。本来朝廷内一直存在是否尽快攻占南朝的疑虑,但因为中山王死,失去要塞,皇帝被辱,人们只恨不能早攻。假如我父皇活着,他怎么会这么做?在北朝的我便算了,但从这天起,即使谢如雅,都开始遭到白眼。
如雅笑嘻嘻的将他所学的胡语书送给我,轻松答道:“这种事迟早发生。他们给我白眼,我也不给他们青眼。倒是你,是否能平安生产,最为重要。”
我翻看胡语书,如雅和他父亲一般,喜欢密密麻麻的写满笔记。我说:“虽说不必理,但是人言可畏。我结婚前就出了麻烦,你要是有了麻烦……我不知道还有谁可用。要是孩子出生,我想要自己喂养,但是没有这个先例。而且也缺乏得力的人帮助我。”
如雅拉拉领子:“……你要是有了孩子,最受到影响的是元君宙。他本来是皇位不明说的继承人。现在可能不成了。不管帮忙,还是添乱,他原本倒是肯帮助你的一股力量,以后会如何?我没有兵,空口磨嘴皮也没用。姐姐,你要想法子培植一些自己的亲信。那么将来逐渐就成为皇子后援。”
亲信?我还没有想过。我不敢要的太急,太多,南朝女人当北朝皇后,不是简单的。但如雅这样提出来,我也要认真的考虑。阿宙,以后会如何?我不信他会反对我,但是……
“赵显回朝,我请了他喝酒。”如雅说。
“赵显和赵王,不知为何,水火不容的。”
如雅道:“两赵相争,必有一伤。赵显并不亚于赵王的用兵胆略,但他在朝内还是孤立的。”
我点点头:“你是该请他喝酒。”
我的肚子日益膨大,小生命有时还会踢我几脚。早春二月,子翼先生暗示说:胎儿极可能是男孩,而且也许我的诚心感动了上苍,母子都比预料的康健。
神医开了金口,八九不离十。算起来儿子也会在初夏出生,我开始筹备小男孩的服装。
迦叶还不会说话,但虎头虎脑的可爱,我常常抱着他,好像他就是我自己的孩子。
春日的夜晚,天寰放下毛笔,对我说:“迦叶,应该封为嗣陈王。这样他与魏王府再无联系,又可继续由你养育。陈王府的旧事,朕始终惦记着。你的外祖父娶了敦煌索氏,并无大罪。理应恢复名誉。虽然外人不得而知,但你母亲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我放下手里缝制的小衣服:“嗯?嗣陈王,真的可以?我母亲倒是不讲究虚名的人,但是若我的迦叶能被封为陈王,对我也是一举两得,最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