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张圆的亲事就这样定下来,哥哥和祖母一起帮我准备嫁妆,哥哥对我的态度时冷时热,后来我揣摩出来,他可能不是真的愿意我嫁给张圆。
他同以前更不一样,他看我的目光和看云绮的目光截然不同,那种默默流转的亲昵,已经脱离了兄妹的界限,我们都坐下祖母眼皮子底下,他的衣袖拂过我的膝头,指尖划过我的手背,我心里跳得厉害,身上会哆嗦。
可我不敢表现出来,只是装作若无其事挪开身体,他是我的哥哥,我们身边坐着旁人。
我们的相处变得奇怪,他对我愈发的体贴,我对他更加依赖,说话间却多了几分弯弯绕绕,我常不知道我哪句话触怒了他,他从不明说,只用那双阒黑的眼看着我,我知道他心底有恼,会战战兢兢又小心翼翼,用近乎讨好的方式顺从他,他的心思愈加深沉,又将那些深沉用在我身上,我又要贪心依赖他,又要讨好他的心思,就好似变成一朵向阳花,仰头围着他打旋。
我的心也渐渐不一样,我敬重大哥哥,感激他的辛劳持家,享受他的温柔照顾,有时候又会突然烦躁,我不喜欢他暗地里行径,不喜欢他两幅面孔的做派,不喜欢他在外厮混,不喜欢他的市侩和随波逐流,不喜欢他身上沾着乱七八糟的香气,我时不时突然厌烦他,想把他轰走,又时不时想着要敬爱他,感谢他,那种交织在一起的情绪累积在心里,时常轰隆隆响,让我疲惫不堪。
相处不再变得舒心又开心,我跟他在一起,乱七八糟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贪心,越来越害怕,越来越心焦。
大哥哥表里不一,我也表里不一。
谁也没有料到王妙娘在上元节那日离开了施家。我把王妙娘送出施家,回头一想,江都再也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守着日子等着出嫁,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
大哥哥出门许久,回来后我格外高兴,其实想想,明面上我们还是亲兄妹,我又即将出嫁,那条界限永远摆在我们两人之间,只要行径上小心点,等我嫁出去了,所有的暗中汹涌的奇异都将消失。
就好像一场你躲我捉的游戏,在我出嫁的时候终将结束。
有时我觉得他清风朗月,有时心计深沉,有时觉得他睚眦必报,有时觉得冷漠无情,但听闻哥哥在外梳笼了烟花女子时,我面上格外平静,我知道他会是那样的人,心头还是觉得失望。
其实也没什么,他是一家之主,任凭他随心所欲,我也有了张圆,应该将心思都转到未来夫婿身上。
那时候,我常常想,无论心上积压了多少情绪,对我而言,底色永远都是,他是我珍视的兄长。
我没想到,在出嫁前的一年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他的行径越来越让我害怕,他是不是对我有别的心思?可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我们是兄妹,我和张圆定了亲
他是有心逗我,还是要拦着我?
我没想到那本《说文解字》会让他那样心寒,也没有想到张家会在那个时候知道我的来历,更没有想到他会有那样胆大的心思,逼着我答应把婚退了。
那天的对话,在他嘴里,原来我不是妹妹?是他和蓝表叔嘴里谈的“女人”?
那种可以挑逗、可以玩弄的女人?
我只觉得心寒,仿佛过去那么我们多年的感情,却只是一个“女人”。
他拦住了我和张圆私奔,在船上截住了我,我们的纠缠,变成了“情”和“欲”。
第一次是痛的,我想,躺在他身下的不应该是我,他的侍女,外头的烟花女子,他以后的妻妾。
但独独不能是我。
他不应该这样对我。
他是我心底的那个哥哥,我们不能做那种事情。这是肮脏的,这是世道所不容许的。
他知道我是从吴江私窠子里出来的,他知道我不是施家人,他知道我以前的名字叫小酒,他毫无顾虑享用我的身体,肢体交缠在一起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那种场景,几欲作呕。
我无处可去,又跟他回了施家,我从施家人变成了外人,苗儿出嫁了,我留在了家里。
那时候极其难堪,站在众人眼皮子下,我竟有些撑不下去。
我接受不了这种转变。
我讨厌他的逼迫,讨厌他的话语,讨厌他把我放进榴园,讨厌他占有我。
他不会让我嫁人,他要娶我,可我想嫁的人是张圆,而不是他,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笑话,每个人都会背地里议论我们,说些腌臜的话。
我只能想办法走出去,可天下之大,无亲无故,我身无分文,能往哪儿去?
我把家里搅得不清净,让祖母忙忙乱乱把我打发出去,想要风平浪静把事情解决,还得了一笔嫁妆钱傍身。
这只是我自己打的如意算盘,结果当了跳梁小丑。
我又被他带回了施家。
那一刻,我真的恨死他了。
我并不愿意,我不愿意留在他身边,我不愿意和他苟且偷欢,我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他明知我不愿意,依然要强迫我。
以前在施家,我总是依赖他、央求他,我会软绵绵的喊他哥哥,求他帮忙。可我并不想过这种日子,我想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娶亲生子过日子,我也有自己的人生,他得意时,我替他高兴,他烦恼的时候,我总是可以帮得上一点忙,我们一起度过很多年,白发苍苍依旧站在一起,我还可以递一件精心刺绣的衣裳给他,将我对他的感激和心意都纳在针脚里。
而不是深夜躲在床帐内,肌肤交缠,汗水黏腻,重重喘息,或是趁人不备时偷偷亲吻,耳鬓厮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