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而言,那真的太可怕也太恐惧了。
他总是能掐中我的弱点,有办法让我低头,让我听他的话。
我被他从金陵抓回来后,这个家里,祖母已经失去了威信,他成了真正的一家之主。
云绮出嫁,桂姨娘、紫苏、蓝家相继被他惩治,祖母也病倒了,家里走动的,只剩下我和他。
我再也不用笑脸迎人,这家里再没了我的束缚,他在家里宠我,我们好像过上了夫妻一般的日子,家里总有突然拔起一点风言风语,又瞬间消散而去。
不知他如何在祖母面前说的,那段时间,祖母苍老得很快,我甚至觉得祖母已经变成了一具空壳,眼睛混浊无神,看着我的时候眉头是皱的,隐隐蛰伏着莫名的情绪。
似乎这家里每个人都有理由讨厌我,所有人都讨厌我,每个人都过得不好,我开始觉得,似乎是我毁了施家,没有我,兴许王妙娘不会进施家,大哥哥会成亲生子,云绮独享了家里的宠爱,我也不会碍了蓝家的眼,祖母的日子也应当舒适快活。
那段时间唯一的乐趣就是身体上交融,和他在一起残留的熟稔和默契——我们在一起很多年,彼此熟悉,彼此几乎毫无保留。但这乐趣也是空虚的、缥缈的,像无根的浮萍,不知自己飘荡在了何处,也不知要飘去何方。
日子在他的豢养下慢慢度过。
祖母去世的时候,我内心的恐惧到达了极致。
他对我的好是真的,他眼里的情动也是真的,我大概像他手中的一粒珠子,不许随意滚动,只要乖乖在他掌心内,他会投入所有的目光,仔细雕琢,变成他最喜欢的那个模样。
我们要去金陵,金陵有新的生活,他的新家业在那,没有什么风言风语,我们能像普通人那样,无惧所有,光明正大的生活。
我一遍遍问自己,是不是打算就这样,和他永远在一起,做夫妻、亲人、兄妹,紧紧纠缠在一起。
每想一次,我会觉得喘不过气来。
不能。
我只是觉得疲惫,我在施家呆了太多年,早就觉得累了,以前觉得出嫁后就是解脱,每每想起祖母临终前的目光和神情,我就如鲠在喉,忍不住低头忏悔。我对他的肆意夺取和步步紧逼心生怀恨,我依旧害怕和他的相处,那种身心被人抓住,心焦又空虚的感觉,让我烦躁又纷乱。
我真的不愿意嫁给他。
其实早就想一走了之,只是不敢,我身边有很多人,他的心思很细,我不敢跨出那一步。
被抓回来的后果,无非是身体上的凌虐和心理上的征服,我的哥哥,喜欢慢慢又细致的折磨人。
后来,我看到了王妙娘和芳儿。
走的那一夜,我似乎镇定又心慌,看见他饮下雷公藤酒的模样,我从来没有那样害怕过。
我终究对不起他了是吗?
对不起哥哥。
每走出一步,我都在痛,全身上下,由头到脚,都像踩在刀尖上。
走到吴江的时候,我以为我终于获得轻松,没有想到会是那样的痛苦。
要戒掉一个人,戒掉对他的依赖和习惯,戒掉他的亲吻和抚慰,是另一种煎熬。
我常梦见他温热的唇贴在我耳边说话,游离和爱抚在身体上的指尖,醒来的时候,枕上是湿漉漉的。
我原本该恨他的,他毁了我不是吗?
如果我和张圆在一起,一切都会不一样,一切都不是如今这个模样。
可是看他喝下那杯雷公藤酒,痛苦倒在床上的神情,所有的恨和怨都消失了,如今剩下的,只有他的温柔浅笑和炙热亲吻。
我在夜里想过千百遍,我想回去,我受不了日夜的煎熬,受不了清贫的生活,受不了耳边的清寂。可每天看见太阳升起,想起他在床笫间把我摁趴在枕上,想起他的冷笑和肆意轻薄,想起我和张圆那无疾而终的亲事,想起祖母临终前看我的眼神
从私窠子里侥幸逃出来,在施家偷了十年的幸福光阴,我想过得自由一些、踏实一些,我想不惧别人目光,我想随心所欲的生活。
我错了吗?
在吴江半载后,我意识到,我不能躲在一个小山村里渡过我的余生。
钱塘那是我最快乐的几年。
原来不需要讨好别人,不需要笑脸迎人,凭借自己的双手,也可以过得开心快乐。这里的家长里短不会太过烦腻,欢声笑语也很随意,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和约束。
遇见曲池是个意外。
他笑起来阳光灿烂,浑身懒洋洋的,跟人说话时,一望便知他心底想什么。
我喜欢和他相处。
我喜欢简单一点的男子,我能看清他,我知道如何去应对,这让我觉得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