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隐性格古怪,后来放弃修习星宗命理,转而将阴阳五行融入医学,自辟蹊径,京城中人亦皆略有所闻。
如今洛溦被永徽帝认作郗隐弟子,归入玄天门下,众人自是只敢高看,不敢再多刺探。
长乐听出父皇明显的袒护之意,气得想哭。
刚给那丫头的爹抬完身份,现下连本人也成了若存哥哥的同门?
“我不信!她要是玄天宫的弟子,干嘛还要假扮奴婢进去?女儿可不是胡说,好多人都看到了!”
说着下意识地朝齐王的方向看了眼,欲言又止。
永徽帝当了三十多年的帝王,何其精明,此刻将女儿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当即猜到此事背后还有儿子的推手,不觉头疼欲裂,扫了眼依旧还呆愣愣不知所措的宋行全,愈发有些不悦。
宋行全也意识到了圣上的不满,双腿微颤,跪了下来:
“陛下,此事……此事……”
垂帘后,洛溦长呼了一口气,站起身,撩纱而出。
“此事全是臣女之错。”
她走到宋行全身边,跪倒在地,“请陛下责罚!”
永徽帝微怔,抬眼淡淡道:“你何错之有?”
洛溦俯低叩首,感觉有无数道视线投到自己身上,不觉暗暗攥了下袖口。
长乐公主提问之初,她就隐有觉察,此事或与齐王有关。
毕竟当初在玄天宫见过她的人,只有萧佑和齐王。
萧佑与沈逍交好,自然不会到处乱说,而齐王则不然。
适才长乐求助似的朝齐王看了一眼,更是坐实了洛溦的推测。
齐王利用公主当众发难,目的不可能只在攻讦男女私会之上,而是有可能怀疑到了什么,所以才会特意让公主问了句“不会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这人性情强硬,如果此时不解释,将来他必定会一直死咬!就算自己能暂时耍小聪明侥幸避开,但她爹如今依附张家而生,若被齐王施压逼问,最后怎能扛得住不吐露实情?
而且现在这件事闹到圣上面前,惹得天颜不悦。
纵然圣上看似有意偏护,但若不能尽快把这桩事揭过、给出一个让在场人都愿意息事宁人的说法,时间久了,圣上也必然厌烦宋家,再不愿相帮!
洛溦抬身垂眸,“臣女的错,在于……太过倾慕太史令,以至于辗转难寐,恨不能日日得见。”
她跪在大殿中央,盈盈腰间琳琅折映着琉璃灯盏的柔光,语调缓而赧,流露出一种少女独有的妩媚与纯然。
“诚如陛下所言,臣女得郗隐先生教诲,确实有入玄天宫修习的资格。但,入玄天宫修习,却未必能时时见到太史令。臣女思心若渴,即便明知于礼不合,还是出此下策,扮作送点心的仆婢,妄图从外院潜入内室,期盼……期盼能与太史令多多亲近。虽然后来没能成功,但只要想到曾经离太史令近了那么一点点,心中便不自觉格外欢喜……”
语毕,再度伏地,“臣女不知羞耻,犯下大错,请圣上责罚!”
她略带赧怯的尾音在大殿中婉转消逝,四周一片鸦雀无声,就连长乐公主亦是瞠目结舌,一时呆呆的忘了开口。
永徽帝凝视着阶下少女,沉默良久,忽而有些莞尔。
好一个伶俐的丫头。
一上来就顺水推舟,认下了跟郗隐的师徒关系,稳住至高立场。守住了该守的秘密,抛出来的理由无懈可击,让旁人无法再多追问,末了,还知道加一句“没能成功”,护住沈逍的名望。
这般痴心意切的“过错”,他真要当众责罚,似乎,都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永徽帝之前,在含章台上匆匆见过洛溦一面,那时只觉得女孩知礼、貌美,不失大体,但皇宫里知礼貌美的女子何其之多,看久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此刻再细细打量,方才意识到她有些与众不同。
皇帝抬了抬手,示意内侍扶起洛溦。
“大乾还没有律法,要责罚这样的事。念你初犯,朕就不追究了,女孩家还是要矜持些,你与逍儿已有婚约在身,不急一朝一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