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头的人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在他进门的那一刻,还在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看上去有些拘束,一直对着镜子往下揪他的衣摆,可他实在太瘦,撑不起衣服来,总感觉里面空空荡荡的。
此刻的周树南没有穿之前的那身病号服,而是换了?一件很正式的西装服,但还是遮盖不住他有些苍白的神色。
不远处放在桌子上的两个水杯里,此刻正向?上散发着缕缕蒸腾的热气,明显是在等人。
他知?道他要来。
周聿也往下垂了?垂眼,轻抿了?下唇角,抬着腿慢慢往里走着,屋里那人从镜子里看到了?从门外走进来的高个儿男生,神情一下子变得欣喜了?起来,转过?身就准备朝他说话,却因?为动作太急打了?个踉跄。
还好周聿也及时伸出手托住了?他的肩膀,稳住了?周树南的身形。
周树南缓过?来后?,抬起头看着下颔有些紧绷沉着眉眼看他的年轻男孩,已然长得有他高,臂膀清健有力,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抬起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的眉眼,笑了?一下,带着深深的感叹:“我?们阿聿是真长大了?不少?。”
他站直身,一直都在笑着,抬起手拍了?拍周聿也的肩膀处:“连力气都大了?不少?。”
周聿也抬起眼,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跟着笑了?下,眉眼放松下来,嗓音故作轻松道:“那不是,你上次见我?还是十岁的我?呢。”
从十岁的小?屁孩,一下子变成比他还将近高半个头的男生,眉眼出众清隽,弯眼笑的那一下,还真有点他当?年的风范。
周树南抬着眼,认真地端详着这个之前他只能看到照片和视频的儿子,终还是看着看着,没忍住红了?眼眶,湿了?眼角。
“好儿子……是爸爸对不住你。”
他语气夹杂着深深的歉意和愧疚,满是怆然地看着他,语气重复着:“你别怪你妈。”
他缓缓弯下腰,把桌子上的水杯小?心翼翼地递给他,然后?撑着床慢慢坐了?下来,声音沉重,带着叹息。
“当?初,是我?不让她告诉你的。”
“她一个人,守着这些秘密,真的很不容易。”
周聿也抬眼看向?他,没有多说,而是只抬起冷淡的眉骨,开口问了?他一句:“这次如果不是那些媒体曝出来,那你们还要瞒我?多久?”
周树南没有立刻说话。
看着周树南的神情,周聿也就知?道了?答案,有些失望地闭了?闭眼,把眼眶里的那些酸涩全都压下去之后?,低下头,扯着充满自嘲意味地笑容,对上他的眼睛,声音悲伤:“你们,究竟有没有认真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罕见露出这么外显的表情。
但面对他的家人,他实在不知?道,还要用怎样?的伪装去面对他们。
周树南被他这一句话问的有些手足无措,无声张唇了?好几下,才低落下眉眼去,手扣着衣服边角,低缓着开口。
“当?时你还很小?,知?道这些事情对你的前途和未来只会有害无益,更何况当?时你正对数学兴趣正浓,可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让你放弃它?。”
周树南得精神分?裂的另外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长时间的高频繁脑力劳动。
再加上他一解题就是经?常把自己关在屋里面好几天,不善于交际,内心逐渐变得孤僻,棠冉也因?为经?常不在家无法和他得到及时的交流,还有他迫切想要证明出理论?的心态,精神常年都在紧绷着一条线,不敢放松一刻,大脑每时每刻都在飞快地计算着,最终让他走向?了?精神崩溃。
一个天才失之毫厘,那就会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而天才,受人追捧,疯子,则受人所耻。
周树南用力闭了?闭眼,声音决绝:“我?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因?为我?的关系而搭上你的未来呢?”
“还有你的妈妈,当?时事业正处于巅峰期,如果事情曝出来,那对她来说是多么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宁愿以失踪让他始终抱着一抹希望去寻找,也不愿意让他一直生活在流言蜚语之中。
周树南都一件件把这些事情最糟糕的后?果说出来,可就算他努力了?那么多年,结果来还是毁于一旦。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事情终究还是被人爆了?出来。
周聿也一边听着,一边带着隐忍性地用力握了?握拳头,在他说话间隙的那一刻,终还是咬牙一字一句吐了?出来。
“说了?这么多,但凡有一件,考虑过?你自己吗?”
他生气的不是这么多年他的不告而别,而是这么多年来,他从未都没有给自己着想过?。
宁愿让自己独自待在医院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也不愿意让他们再和他沾上一点关系,生怕他给这个家带来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