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如冰,浮云摇晃,凛冽的风在地面上掠过,带起一阵肃杀喧嚣。
晏映娇小的身躯笼在黑色披风里,低头踩着灯影投落在地上的斑驳,寒风萧瑟,她却也没走得太急。
只因先生在这里。
两人并肩而行,臂膀时不时轻蹭碰撞,又触之即离,默契的沉寂间,好像每人都多了一分小心翼翼。
晏映低垂着头,笑意绵浅,忍不住心头雀跃。
娘亲信上说得果然没错。
她与先生之间,只隔了层薄薄的纸,往日的淡漠疏离总会在平常相处间逐渐瓦解。但倘若她一味追逐靠近,逼得太紧,纸面被蛮力戳破,反而会将人推远。一旦她突然安静下来,去做自己的事,那人反而会突然受不了没有她的存在。
这是若即若离的美妙。
虽然不知道先生内心是不是真的松动了,但他抛下一桌公务,突然要跟她一起回栖月阁,晏映只当自己做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沿路灯火明亮,为寒冬添了一丝暖色,晏映心中美滋滋的,几次想要用不安分的小手牵住先生,却又暗暗提醒自己切不可急躁以致前功尽弃,只得拽紧披风。
“先生。”
谢九桢脚步顿了顿,偏过头看了她一眼,晏映见他没有皱眉,似是坦然接受了这个称呼,心中便松了一口气,指了指路边的灯。
“侯府里为什么立了这么多灯盏?”
她嫌路上太过无聊,总要找些话的,一时不知说什么,见着一路光亮明耀,就趁此把心中藏了很久的疑问说了出来。
她伸手指着路边,风正灌进她袖筒里,晏映赶紧收回手,搓了搓掌心,吹口热气暖和暖和,谢九桢却没回答她那句问话,只是眉眼深沉地看着她瑟缩的肩膀,反问她:“你冷?”
晏映一怔,下意识点了点头。
谢九桢又问:“那件狐裘呢?”
“我让碧落拿去洗了。”晏映把手抵在下巴上,小声回着话。其实她还有别的保暖斗篷,只是早上走得急,没顾得上穿而已。
她刚说完,眼前晃过一道黑影。
谢九桢突然拉住她两只手,包裹在自己掌心中,他掌心温热,将冰霜风雪都阻隔,暖流好像能直淌进心里。晏映怔怔地回头看他,肌肤相触时心中有种曼妙的疼痒感,让她舍不得挣脱。
谢九桢却不说话,只是向前走着,侧脸还是如山一样,沉稳坚毅。
她与先生做过很多事,马车上,梅树旁,闺阁里,但只有这一次,是先生主动牵着她的。
晏映睁圆了眼睛,突然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周身温暖而安静,她忽然觉得,如果能这样一直走下去也挺好的。
亲娘说有这样想法的人内心都老成,也许她忽然从那一刻开始有了想要跟先生一起变老的期盼。
每一步脚印都走得那么踏实,晏映心里暖洋洋的。
回到栖月阁后,两人在里面用了晚饭。谢九桢比她吃得快些,先去耳房沐浴了,晏映看他清雅背影,被勾起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让清月去给她找一身轻薄的纱袍。洛都尚美,喜欢一切光鲜亮丽的华物,晏映虽然不常穿,也总有几件压在箱底,都是穿上了便能叫人挪不开眼去。
谢九桢回来后,身上卷着湿漉漉的清淡香气,晏映抱着衣裳,一路小跑到他跟前,煞有介事地说道:“先生,您先等一等我,今日读书,我有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想跟先生请教一下。”
“什么问题?”谢九桢抬了抬眉。
晏映眨眼,冲他神秘笑笑:“您一会儿就知道了!”
她怕谢九桢一会儿又回前院,所以故意这么说,又怕他继续追问,便自己抱着衣裳颠颠跑远了。
谢九桢看着她背影,神情似有松动,眉梢眼角好像都漾起一丝笑意来,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他驻足片刻,回身走到床边坐下,手掌下是光滑柔顺的丝质锦被,春闺留香,都是她身上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