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地垂下眼,眸色有一瞬变得黯淡无光,指尖微微蜷起,好似在挣扎和克制。
也不知过了多久,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谢九桢忽然睁开眼,眼中清明润泽,至清则无情。
有道绮丽绰影施施然行来,半干的青丝散至身后,妃色轻纱将玲珑有致的身姿遮挡,时隐时现,因娇羞而飞霞的脸上被彤彤灯火映照着,青涩间犹带着撩人的妩媚。
酒不醉人人自醉。
谢九桢将膝头的衣裳攥了攥。
晏映心也跳得很快,身姿虽窈窕,她却知自己已经僵硬地不能再僵硬了,连步子都忘了该怎么迈,尤其在看到先生面不改色的神情时,她直想干脆转身走掉。
男人是俗人,俗人免不了喜好美色,美色当前,无人可抵挡,先生既然是男人,又岂可免俗?
她鼓起勇气,眸中水色潋滟,一直行到谢九桢身前,却因脚步太乱,一下踩着曳地的纱裙,身形一踉跄,一下子扑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行为,那动作,都跟设计好了似的。
晏映搂着先生肩膀,嘴一瘪,想要钻进地缝里去,给她笨的!
准备好的话竟然一股脑都忘光了,晏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可也不想起来——先生身上的气息太诱人了,先生的怀抱也很暖,先生抱着她的动作都很温柔,她舍不得离开。
谢九桢一手扶着她腋下,一手轻放在她腰上,柔顺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在他脸上扫过,有微凉的水汽。
“你有何问题要问我?”
晏映正纠结时,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她一怔,僵硬地偏过头去:“嗯?”
现在是讨论这种问题的时候吗?
诚然她之前是留下了那样一句话,可如先生这般玲珑剔透的人,怎会不知她的小心思呢?纵然是他真的不解风情……那她,她,她其实也没有问题要先生解惑来着,借口罢了!>r>
可看先生无欲无求的模样,晏映真被他打败了,任何旖旎的小心机对上先生这样的人,都会被毫不犹豫地击垮,企图让先生开窍,真是痴心妄想。
气结的晏映甚至开始质疑起先生来。
他为什么事到如今身边都没个女人,该不会是个……吧?
晏映心里生出了奇奇怪怪的心思,越想越诡异,心中羞涩荡然无存了,她索性不再硬撑下去,顺势向下一坐,坐到谢九桢的一条腿上,伸手搂着他脖子:“今日读到前朝曹子建作的一首诗赋。”
谢九桢皱了皱眉,随着她而移动视线:“然后呢?”
晏映低眉,轻声念起诗中内容:“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书上注解说,他以美女喻君子,通篇说采桑女无良人相伴,日夜嗟叹,其实在说自己怀才不遇。妾身不知,何以如此笃定,为何就不能是表面那层意思?”
谢九桢声音清冷:“探知作赋人的心境,要结合他作赋时的处境。”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几分:“你在翠松堂学了三年,何以连这种问题都要问?”
学生提出了愚蠢的问题时,谢九桢不会发火,只会用冷硬的语气将之堵回去,让人自省,且会无地自容。
晏映忽然抬头,媚眼如丝,浓情似水,嗓音娇滴滴的,却又有一丝烈烈愤然:“是啊,先生既知借作赋人的处境来揣度他的心境,怎么我说出的话,先生一个字都听不懂呢?”
若非他不是个聪明人,晏映也不会这么生气,偏就他是一个聪明人,才让晏映心中恍惚,他究竟是没听懂,还是听懂了装作没听懂。
谢九桢不曾看过她这个样子,竟然一时无言,只深深地望着她的眼。
晏映紧了紧手臂,交缠的体温越发热烈,她坐在先生怀里,看见他望她的眼神,从没像此刻这般大胆过,连底气都足很多。
“先生是真不懂吗?”
她一问,谢九桢的眼神便晃了晃,仍旧不答。
晏映眼睫轻颤,忽然仰起头,压上那张红艳薄唇,这次她没有触之即离,而是带了些情绪,像是报复又像是泄愤,仿佛一心要拉高高在上的人跌下神坛,那滋味很美妙,她下意识抓紧了先生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