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聊为送征鞍,落叶满长安。”
他喃喃着与李瑕初见时写下的词句,心头忽生感慨。
谁曾想这一世人,少年时还与元好问同是金国士子,听其填词,“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到年老时,却已是开国功臣,听一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六十余年天下兴亡,俱是战乱不休,白骨遗野,苍生何其悲苦?
以往忙得没工夫想这些。如今忽然闲下来了,杨果不免有了万千思绪,于是老泪纵横。
这本该是富贵好还乡的一夜,老者却在船舱中无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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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
岸边能听到鸡鸣。
船只由渭水驶入黄河。
眼前就是“峰峦如聚,波涛如怒”的潼关,杨果遂想到了那首《山坡羊·潼关怀古》,心念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忽然,只见一轮白日于黄河中升起。
河口豁然开朗。
他愣了愣,想起的是那夜在开封城中李瑕给他的一句许诺,让国强而民不受辱的许诺。
时隔十余年,他依旧记得那少年坚定的眼神,且庆幸万分。
“西庵先生送我半首残诗,我也送你一句残句吧?”
“哦?”
“一唱雄鸡天下白!”
……
(全书完),!
承绪感慨不已。
杨果笑道:“想想便知。陛下不仅年轻力壮,还每日健体,你如何能跟上他的脚步?”
“是啊,跟不上陛下的脚步了啊。”韩承绪也笑。
“我可没有这一语双关之意。”杨果连忙摆手,道:“你本就说了,天下平定便致仕,何必还要跟到孟津渡来?”
“不放心啊。”
韩承绪捶了捶腿,抬头看向寺院中的碑石,喃喃道:“才平定天下,陛下便执意要修黄河,让人不放心啊。”
杨果道:“老了便太操心。”
“秦并吞战国,一统海内,当事时六国人心尚未完全安定,便北筑长城、南收两越,故二世而亡,使汉继秦业。隋拨乱反正,削平天下,而后修运河、建东都、征高句丽,再使二世而亡,使唐继隋业。老夫便在想,有时做得太多了,反倒不如做得少些。”
“那是你的想法。”杨果道,“陛下有陛下的想法,他不是始皇帝,更不是隋炀。他还年轻,他的志向更不是我们这些老朽能明了的……秦皇汉武,略输文采。”
韩承绪默然良久。
最后,他想了想,道:“明日,老夫便归商丘去。”
“咦?”
杨果反问道:“郭若思才到,视察水利犹有数日,结果未出,具体花费须几何、人力须几何尚不可知。你便要走了?”
“从开封跟到洛阳,从洛阳跟到孟津渡。之后陛下回了长安还有许多朝议,开了春又要北巡、南巡。桩桩件件,哪件老夫能放心?哪一处不想跟着?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总该有处地方让老夫停下,回商丘去,漂泊了一辈子,得回去啊。”
杨果道:“你若能再跟陛下十余年,待休养生息,许还能跟到北伐哈拉和林的一日。”
“老匹夫,你跟去吧。”
“我到了长安,再从长安回山西。”杨果得意地笑了笑,又问道:“你不再回长安,见见李老真人?”
韩承绪摇了摇头,道:“若是有哪位故人过得不好倒可来商丘见我。犹在逍遥快活的,何必我迈着老腿去见?”
杨果大乐,其后唏嘘道:“如此说来,往后我也见不到你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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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