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陆丞相做了那么多,是为了报夺妻之恨啊!”妘挽道,陆暮笙道,“也许,在父亲心中,也将整个罗家的仇都记在了轩辕氏的头上了吧。”妘挽道,“过去了这么久……还放不下,他的执念很深啊,所以你们这次来惠阳,一定是有所图谋吧?”陆暮笙道,“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自然…是要继续走下去的。”妘挽道,“在太子眼皮底下动手…很难…”陆暮笙道,“确实很难,但总有缝隙可钻。太子近些年来一直在打压世族,很多世家早已对他心生不满,而且炎国不断做大,诸国很是忌惮,合力反炎不过是迟早之事,若是能巧妙制造时机,就能让炎国处于内忧外患的局面,我们便可以乱中求生。”
妘挽道,“陆公子把这么机密之事相告,不怕我……转头就告诉太子吗?”陆暮笙笑道,“公主不会的,您不是…一直也想离开吗,这可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妘挽轻叹了一口气,起身看着院中快被红色浸染的枫叶,道,“是啊,这样的炎国王宫,当初我不顾一切地闯进来,如今又迫不及待地要逃离,可真是既讽刺又可笑啊。”
妘挽正欲离开,毕竟离宫的时间不能太长,可突然她停了下来,转身对陆暮笙道,“长辈们的恩怨,你我作为晚辈不作置喙,但对于你,我却有几句善意的忠告,为了你父亲的执着,你辜负了太多,亦错过了太多,若事成,你也该问问自己,你想过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虽然我不了解文姝郡主,但看得出她对你们父子付出了很多,这么对她…太过不公……”陆暮笙无言,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玄风亲自送了陶姑姑和妘挽上了马车,却在目送马车离开的人群中看到一个抹熟悉的身影。可当他追过去,那抹身影却消失不见,正当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时,身后一只手竟将他拽进了巷子的角落,正欲反击的动作,却在看清那人的面孔时徒然停住,“是你……”
陆云青这边可谓是双喜临门,不仅和陶姑姑相认了,玄风也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弟弟白鹭,原来当年他们自以为救出的是黎国公主,半路却遭遇炎国的暗卫截杀,青鱼当场被杀,而白鹭身负重伤,好在为人所救。不甘失败的白鹭竟独自潜伏进了惠阳,为了进宫查出公主的下落,竟入宫成了太监。这些年他一直未与东夷影卫联系,是因为他发现当年他们救出的人并不是真的公主,可木已成舟,没有退路,他便索性继续潜伏,也许终有一日,他会派上用场。果然,得知消息的陆云青喜出望外,那些禁卫中的世族子弟本就不足信任,有白鹭在宫中做内应,确实可以事倍功半。但陆暮笙的心中确实五味杂陈,他又想起了公主临行前对自己的话,是啊,他们这一路走来,真的是错过的太多,辜负地太多了,不知从何时起,他也开始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了……
一个时辰后,妘挽和陶姑姑顺利地回到了夕颜宫,在得知不仅昔日恋人未亡,连那个生于灾祸却大难不死的侄儿亦长大成人之后,虞国夫人不由地喜极而泣,妘挽很是羡慕,念念不忘,必有回想,可像虞国夫人这样幸运之人,实在是太少了。
妘挽刚出夕颜宫宫门,便看到凤凛已经在外等候。妘挽道,“殿下何时来得?”凤凛道,“刚来罢了,咱们走吧。”说完,两人便比肩而行。凤凛道,“太子妃……喜欢打坐念经吗?”妘挽道,“潜修于心,安分于内,这不是太子一直希望臣妾做到的吗,怎么,若臣妾有一日成为夫人那般…不好吗?”凤凛摇了摇头,笑道,“你不会的,母亲诵经是因为她放不下前尘,又无力改变当下,徒增遗憾,逃避现实罢了,但是太子妃你不一样,你是不会…那么轻易让自己留有遗憾的……对吗?”说然便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妘挽,妘挽这次没有退缩,她上前一步直面凤凛道,“殿下既知道臣妾不会轻易罢休,就该早早地放手……给彼此留一个退路。”
妘挽就是这样的人,无论何时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看似柔弱,却最是坚强、果断,可攻亦可守,不达目的绝不言弃,有城府亦有底线。凤凛含笑看着眼前之人,心道,若他(她)们之间没有那些隔阂该多好,彼此心意相通,携手相伴,神仙眷侣亦不过如此。
凤凛轻摆了两下手,王召会意,同一众侍从退后到十步以外,“知道你身世的那些时日,本宫也很纠结,本想让你自生自灭,但终究所思量的一切……没能敌过对你的情意,所以本宫释怀了,决定顺从内心。本宫也由衷地希望太子妃给自己一次机会,也给本宫一次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也许慢慢地…你会发现我们依然可以活得幸福美满……”
妘挽怔怔地看着凤凛,如果没有之前的种种,她也许会选择相信他,也会满怀希望地憧憬他口中那个美好的将来,但现在的妘挽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天真的妘挽了,如今的她早已被伤痛击打地无比清醒,“殿下,机会应该是平等的,您口中的机会只是您怜悯臣妾,施舍臣妾的机会罢了,您…从来都没有给过臣妾真正选择的权利,而且臣妾……如今已经无法再相信您了,正如您也不会毫无保留地相信臣妾一样……”说完便转身决绝离去,只留一脸神伤的凤凛立在原地。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地过去,妘挽知道陆氏父子的计划正在进行,而她所要做的,便是将她的剑术尽快恢复,靠人不如靠自己,当真正的危险降临,能指望地只有自己。刚拿到青提之时,她因为长久未使剑,手臂无力挥不动剑,如今经过几个月的休养和夜晚的暗自练习,她已经差不多恢复了七成功力了,眼下时间紧迫,她要赶紧完全恢复才行。
三日后,停留惠阳月余的东夷使团就要启程回国,武王决定两日后在鸣鸾殿设宴,为其践行,妘挽知道最后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这场践行之宴原本中规中矩,按照惯例是武王、太子携朝臣为使团践行,但因为太子妃是东夷公主,故也列席其中,但让人意外的事,素来不喜抛头露面的虞国夫人竟也在出席名单之列。
是夜,鸣鸾殿上灯火通明,东夷使团和朝中重臣均已就坐,不多时,武王携虞国夫人,身后跟着太子和太子妃进入殿中。虞国夫人经过陆氏父子时,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众人落座后,宴会正式开始,妘挽身后的婢女手托着一个盖着锦布的托盘,是妘挽上殿之前吩咐的,要在宴会之后赠予东夷使团的礼物。
宴会之初,气氛融洽,丝竹管乐,举杯换盏,相谈甚欢。酒已半酣,武王突然看向陆云青道,“本王看着陆丞相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此言一出,一旁的虞国夫人顿时有些紧张起来,陆云青却很是平静地起身笑道,“回王上,天和五年,臣曾来炎国参加过祭天大典,许是那时……有过一面之缘。”武王颔首道,“原来如此,”然后看向一旁的虞国夫人道,“那时大典是特意为你们母子办的,一转眼……竟过去那么多年了。”
虞国夫人道,“王上的恩典,妾身……铭记于心。”武王笑了笑,凤凛接话道,“陆丞相不常出门,但本宫倒是同陆公子很有缘分,”说着便看向陆暮笙道,“最早的一次……是在黎国国破前夕,然后是本宫的大婚喜宴上,再后来便是怀朔会盟,陆公子,本宫可有记错啊?”陆暮笙起身笑道,“太子好记性,陆某无官无职,不过爱凑些热闹罢了,让殿下见笑了。”凤凛亦笑道,“那陆公子可要小心了,有些热闹凑不好……可是要吃大亏的。”
话音刚落,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凤凛和陆暮笙四目相对,大家都听出了其中剑拔弩张的意味。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有人赶忙打圆场道,“额,今日这酒为何啊?怎么喝着……竟有一丝桂花的香甜。”旁边的人道,“哈哈,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这酒可是虞国夫人珍藏的桂花酒,咱们啊,算是有口福了……”然后众人便纷纷打开了话匣子,将危机化为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