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枢不言,静静的审视对方,过了许久,竟也俯身回了礼。
他自来到东海域后从未向同阶如此,分明是重视之极。
“天问派守天阁末流孔枢。”孔枢的嗓音好似干涸的河床中挤出了涓涓细流。
“久闻天人之名,今日幸得一见,足慰平生。”孔枢道。
“山野潦倒客,不敢以天人居之。”陈致远又是一拱手。
孔枢冷眼看着对方,问道:“你既是剑修,所修何剑?”
陈致远翻手取出一柄锈污长剑,道:“我以木剑启蒙,入道后修剑不成,弃之。浑浑噩噩几十载,深陷泥沼之中,得一寻常之剑,聊以防身。”
他两手托剑,微微高抬。
孔枢双目转明,扫了一眼,便知确实是一寻常之物,皮包骨的脸上有了笑容,道:“破镜闯关需丹药灵草,临阵斗法需法器助之,外物之功也。”
他取出一圆盘,似石似木,托在掌心,“此天枢盘乃是先祖所制,为我所祭炼。北荒域时,持此物走遍四方,同阶内也算薄有声名。”
孔枢看向陈致远,道:“道友返璞归真,修自身之道,不以外物拒敌,我不如也。”
“道兄谬赞。”陈致远笑道。
“今日便请陈天人指点一二!”孔枢手托天枢盘向前。
陈致远收剑胸前,面有郑重。
“神威如狱!”孔枢并指点向天枢盘,便见身前现出一巨大蜃楼。
那蜃楼遮蔽一方,有威严浩大之气,不可侵犯。
孔枢迈步入了蜃楼,竟消失在蜃楼之中。
陈致远毫不犹豫,当即执剑入了蜃楼之中,也消失其中。
急切剑鸣划过,浩大蜃楼随即消散如尘,露出两人身影,那孔枢经却已近了陈致远的身。
只见孔枢身形枯干,身在黑袍之中,一手托天枢盘向前,另一手拍出,引动大道真意,巍巍然有禁锢之意。陈致远的剑并未离手,只不时点出,有至精至真至纯之意,却在孔枢攻势下一退再退。
大道真意汹涌,可两人之间好似谁也奈何不得谁,倒是没有多激烈。
狐狸眼光最毒,这会儿她站在黄如花头上,伸着脖子呆呆看,还不忘品评,“孔枢借异宝之能,每出一掌皆能禁锢一方,且禁锢之意愈强。可小陈自然如真,身剑无有凝滞,虽破不得对方禁锢,却能防住自身。大道至简,两人都已去芜存菁,你俩好好学着。”
“陈致远是剑修,却少攻多防,被逼的步步后退,看来天人之名名不符实。”杜觉明笑道。
“倒也是。”狐狸瞥了眼杜觉明,笑着道:“可惜他个子矮,腿又短,要不然这会儿早逃回来了!”
杜觉明笑容不见,侧目怒视狐狸。
狐狸嗤笑,尾巴摆个不停,正要再多嘲讽两句,忽见场上生变。
只见孔枢止住攻势,反高喝一声,道:“你若只这点手段,怕是要折戟沉沙!”
陈致远也不再后退,行了一礼,当即身随剑走,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手段,灰衣锈剑成影,携至真至纯之意,以无可匹敌之势向孔枢而去。
与方才相比,此刻陈致远已不再留力试探,其剑纯粹湛然,引得天地变色,有不可匹敌之威,似万事万物不可改其志,万念万想不可动其心。
一时之间,松鹤山与万寿山人人动容,修剑之人更是往前细看。
这一剑威势太大,便连天边云朵也稍稍靠近来看。
“铁化生临死前曾言,说与陈天人虽本命相类,自身却是萤火之光。如今看来,何人在陈天人面前不是萤火之光?”高元元感叹。
“萤火之光也能光照四方,铁化生走了岔路罢了。”李璇玑看了眼天上白云。
“抹除铜锈,洗尽铅华,亦有几分赤子之心。”黄如花恍惚之间想起铁化生临终话语,如今眼见陈天人之威,她不由得红了眼眶,哭啼啼的抹着泪道:“师父是铜锈之剑,陈天人是铁锈之剑,师父对上金丹只能闭目待死,陈天人却能越阶斩之,为何差了这么多?呜呜呜,师父平生之愿,一是进阶金丹,一是观陈天人之剑,可惜都没……”
狐狸两脚踩在黄如花头顶,使劲儿瞧个不停,听了好徒弟的话,还不忘拿脚跺一下,没好气道:“你那师父灵窍开的多,筑基又早,求道之心也坚,可惜走岔了路子,以为铜锈之剑在锈,其实是在剑,在心!呵呵,笨师父养出你这个笨徒弟,整日哭哭啼啼,丢人丢到周回山!”
黄如花是个性情中人,眼见狐狸嘲讽,她便哭道:“你说我笨?那我认你当师父也好久了,怎没变聪明啊?”
狐狸一时愣住,往日的臭嘴竟找不出合适话语反驳。
秀秀一向不参与这对师徒吵架,只伸手揽住黄如花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