隽言心底流淌过些许激动,既然有文的照片,那么是不是franz的也会有。
“没有想到我有生之年能够看到一部有关他们的电影,这……真的很好。”kivo的眼光有些浑浊,他这个年纪的老人家都会如此,因为视力下降,看东西已经不清楚了。
但他坚持不肯戴老花镜,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老绅士的固执。“franz是个特别严厉的人,每次我想要偷懒,或者练琴累了,只需要用余光轻轻地瞥我一眼,我就害怕的直哆嗦。但是他也是温柔的,家里的饭菜都是他做的,每次做完会多摆一副碗筷,但是从来不露出悲伤的表情给我看……”
闻人枫默默地握住了隽言的手,不知不觉就有种莫名的哀伤在心头萦绕,让他浑身上下轻微的颤栗起来。
隽言用力地回握住他,神色专注而凝重。
“franz不是每次都肯给我讲文的事情,大部分的时间,不弹琴,不教导我的时候,他都会坐在阳台上发呆。一发呆就是很久很久,而他的背影让我感到恐慌。因为那样的他看起来就好像随时会奔赴地狱似的,丧失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活力。有好几次我都看到他将安眠药倒出来许多,但或许是心里还保留着那么一点期冀,他总是没能死成……”
kivo并不讳言franz生命中最后的那段时光,“我曾经一度认为,老师活着还不如死了,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灵魂。他不再对生活抱有任何渴望,每天行尸走肉般活着,除了从华国传来的有关文的消息,他不对任何事感兴趣。他们的故事,是我根据他字里行间的话语,一点一点拼凑起来的,并不完整。不过《追音》的作者似乎知道的也不完整,至少据我所知,franz不曾踏上华国的土地……因为维也纳政府一直都不批准他的请求。”
“为什么?维也纳政府为什么不答应,难道这还涉及到什么政治问题吗?”隽言听到这里有些难掩的揪心,文死的快速而果决,却留下franz独自品尝半个世界的寂寞和痛苦,这太残忍,也太……”
哪怕是能让他在华国亲眼看一看文的墓碑呢,至少也能让他早日死心,早日解脱。
kivo说话时牵动起满脸的皱纹,叹息道:“franz是维也纳最优秀的钢琴家,在那个时代他的成就几乎到达了巅峰。政府领导人也同情于他的遭遇,但对于同性之间的爱情他们再感动也无法从心里接受,更何况当时华国的外交并未真正展开,franz想去,政府根本不肯。”
“那就……不能通过民间的渠道吗?”隽言问。
“当时franz的身体状态很不稳定,有心绞痛,还有糖尿病,乐团给他派来了护士和医生,定时过来帮他检查身体。但事实上,他们也是在监视franz,害怕他偷偷逃跑。只可惜那时候的我还小,也无力帮助他……”kivo说几句停顿几分钟,显然这些对他而言也是心如刀割的回忆。
“所以,franz就是这样带着遗憾……走的吗?”隽言的眼眶泛红,鼻腔里就像堵住了一团紧致的棉花,无法顺的呼吸。
这个世界为何能如此的残忍?!
闻人枫用大拇指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无声的安慰他。
“是啊,他死不瞑目……这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憾事。哪怕只是让他看一眼文的骨灰呢,我想,他一定会满足地带着微笑离开。但其实,他心里是有预感的,文或许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但他们有过约定……只要没有再度相逢,就会继续等候对方。”kivo的指头上布满了厚厚的茧,用力抹擦眼角时,眼角留下粗糙的红痕。
隽言非常的难过,他不知道自己和闻人枫做的这些,是否能够承载起这样沉重的悲怆。
“这部电影,除了纪念他们,我还想唤醒更多的人对于情感、生命的感悟,在战争年代,任何真挚、纯粹的感情都是值得我们尊重的,因为一对有情人想要在一起,实在太难,太难了……而且franz和文都很热爱自己的祖国,他们值得更多的人引以为傲!”隽言紧紧攥着闻人枫的手指,目光坚定而明亮,“kivo先生,我真心邀请您,请求您,指导我们拍摄好这部电影!”
kivo深深吸入一口冷冽的空气,认真地思考了半晌,答道:“好。”
三个年轻人,一位跨越了两个世纪的老人,四双手握在一起,给予了彼此最厚重的承诺。
连景得知他们请到一位泰斗级音乐家作为顾问,心里惊喜极了。但也因为这样,拍摄的时间比之前预定的增加了一倍,因为kivo先生的要求非常的严苛,但凡有一个镜头里,隽言和闻人枫的姿势不对,指法不对,他都会要求重来。
连景为投资方感到肉疼,但在隽铭大度的表示不要紧,钱只要花的值得,烧钱就烧吧,隽家不差钱之后,就不再管了。
这任由弟弟败家的态度,让连景都不由得嫉妒起来。不过显而易见的,影片的质量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障,至少在所有的涉及到乐器演奏的镜头中,隽言和闻人枫都表现的和专业的钢琴家、小提琴家一般无二。
哪怕是以专业眼光来挑剔,隽言和闻人枫的表演也是无懈可击的。
但是最后一场戏,隽言遇到了更为严峻的挑战,他所扮演的franz作为一位同时精通钢琴和小提琴演奏的大师,终其一生都鲜少在人前演奏小提琴。临死之前,或许是回光返照,他从病床前挣扎着站起来,抚摸过弟子从华国为他寻找回来的文的遗物——那把在他回国前由他亲手赠送给他的小提琴,以他毕生最高的技艺和感情,演奏了完整的《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