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轩生日是3月11号,早在二月中旬我就想好了准备什么礼物,是一串十八子黑色佛珠。周日那天,我神神秘秘一大早出门,坐高铁去隔壁市有归山,有归山最出名的不是山上秀丽的景色,而是山顶的赤明寺。赤明寺历史悠久,据说建于宋代,即使是一千年后的今天,寺庙香火依旧绵延不绝。许多慕名而来的信徒,自山脚外一步一叩首直到寺庙大殿,为信仰或为心中人祈福挡灾,希望他无灾无难。人们一边称自己是新时代科学青年,一边祈祷朝拜,一边不断发明技术榨取自然,却又在自然和生命面前渺小如尘埃。其实我们只是没有办法,会有一个人珍贵到哪怕明知是不可能的事,也愿意为他倾尽一切,做尽所有。等我到山顶,太阳已经西斜。整个寺院纵深展开,大殿外观宏伟精致,殿内殿外一梁一柱皆有细部刻画。建筑线条洒脱,但因年代久远,又多了几分古劲的庄严。我轻步进殿,在左侧拜垫上合掌跪拜,随后上了三支香。佛像一侧敲木鱼的老师父看向我,合掌弯腰:“不知施主有何需求?”我回以一礼,拿出佛珠:“能否劳请您为我手中这串佛珠开一下光?”老师父接过佛珠,对其诵经、观想和持咒。据说这位老师父是寺内修行最久、佛法最深之人,已近圆寂之时。我道谢后本想离开,老师父叫住我:“施主,人生于世短短数载,还望把握当下。”我不甚在意,人各有命,许多事天意难违,又岂是一句话可轻易更改?不料一语成谶。他24岁生日那天,蓝白色气球自玄关延至客厅,各类品种的白玫瑰一束一束缀于其中,与餐桌上的蓝白城堡蛋糕相得映彰。蛋糕上插有三个木签小牌,一朵微笑脸的太阳花,一个白底彩字:happybirthday,一个穿西装的卡通人物,我在平板上画好后彩印出来。他一眼就看出这是我亲手画的:“这个人物卡牌画的很好看。”我点燃蜡烛,关灯,周围的灯牌在两人间营造出模糊朦胧的美感,城堡蛋糕中心的蜡烛冒出暖黄的弱光,在空气中微微摇曳。前一天晚上。23:50分,我敲他房间门。他下床拉开门:“怎么了,睡不着?”“我就知道你还没睡。”被打开的笔记本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我拉他手去阳台,“出来一下。”阳台是半封闭式,晚上阵阵微风吹过,带来湖面的咸湿水汽。他抿唇看我单薄的衣服,冷着脸说:“我去给你拿外套。”我拉住他:“就站一会儿,不冷。”拿出背后的礼盒,递给他:“打开看看。”他打开:“佛珠?”我不信神佛,也知道我命由我不由天,但是这或许是一种力量的寄托,是我能给林鹤轩的,最好的祝福。我说:“这是一串十八子黑色佛珠。有一种说法是,18颗,指佛家的十八罗汉或佛祖的18种变化,寓意着十八罗汉一样强健的体魄,佛祖、罗汉会保佑他。”林鹤轩拿出放在绒布上的佛珠,眼底泛湿:“帮我戴上吧。”一戴就再没摘下过。……第九年,林鹤轩查出胃癌。第九年祭日,他依旧来看我,带一束白荔枝玫瑰,两束雏菊。他每年给我还有爸妈带的花都不一样,有时候还会絮絮叨叨解释花语,最后补充一句,“我希望是这个意思”。今年他带了一个人,我高一时的班主任。班主任抚了一下我的照片,说:“高一寒假学校统一在校外办补习班,你和林鹤轩坐在一起,两个人安安静静能做一天题。有一次你们放学一块回家,我和级部主任就走在你们后面,换做别人早就谈话了,你们谁也不说话,隔着一段距离一起往前走,我和主任觉得你们成绩好也稳定,或许真能走下去。好几年前,我去医院,遇见小林了,我还和他提起你,他什么也没说。没想到再见……真是命运捉弄人。”我看见他眼眶红红的,三十多岁的男人却像只委屈的小奶猫。他让司机先送老师回去。跪在墓碑前,呜咽着哭了出来。他紧紧勒着那块石头,想淌过冰冷的生死,把两个灵魂糅合在一起。他哭得厉害:“你把我丢下两次了,这次留下我吧……你别不要我。”我脸上全是泪,上去拽住他胳膊,你在干什么,你别跪,别哭好不好。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我离开他的第十年,他三十四岁。遗嘱写:大半资产划分给池嘉,死后葬在我旁边。那阵子杨申头发白了好几根,接过遗嘱的手背青筋贲张。杨申问他,还有没有未了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