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越说越起劲的胖宫女,顿时便消了声息。
再之后,无论沉沉怎么悄悄拽她的袖口暗示,总归是缄口不言,只顾低头走路了——拿人手短归拿人手短,想来,她还不至于为一只镯子送了自己的命。
无法,沉沉只好就这样揣着一肚子的疑问、满心的惴惴,跟在队伍最末,埋头踏进了从前曾远远看过,却从未踏入过的“天子寝宫”。
耳边的声音或远或近,却都不入心。
她不敢抬头,让站就站,让跪就跪,全程只低着脑袋,兀自盯住脚底的青砖出神。
只是,看得久了,又忍不住腹诽:这天子住的地方,怎么破烂成这样?还不如朝华宫呢。
朝华宫虽旧,可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有人用心照顾着,从前是魏弃,后来是她,再后来,她照顾不动了,还有梨云……和杏雨。
绝不会像眼前这般,留着满地深浅不一的划痕,有的地方甚至陷下半块青砖,看着依稀有些年头,竟也无人修补。
难道做皇帝还得做到这般勤俭持家不成?
她脑子里一会儿一个想法,不觉神游天外——直到一道突兀的叱喝声,如炸雷般,忽的在殿中响起。
“以吾之身,敬告天地,独夫之心,必受天戮!”
话落,一股腥气扑鼻而来。紧随而至的,便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辽西四十年安稳,如今尽毁尔手!”
“吾虽女子,亦知气节,绝不愿委身于你这等卑鄙小人!”
“刚愎自用,残暴不仁……暴君当道。”
“大魏将亡——大魏将亡!!”
甚至于,就在她抬头的瞬间,又有此起彼伏的“声讨”在耳边响起。
这些女子似乎早已打定主意自绝于此,下手极快、亦极狠,殿中很快只剩一声接着一声的闷哼,与濒死前痛苦的呻吟。
沉沉后知后觉地环顾四下,入目所见,唯有七八个——方才还好端端地站在她身前,如今已横躺在地上、身下一片血泊的纤细身影。
还“剩下”的人,眨眼间,除了她,便只有宋姑娘,和那个从进来开始就不停在哭的小美人了。
“昏君!”
宋姑娘两股战战,握刀的手亦在发抖,显然是吓得狠了。
可她仍是学着那些身死的“前辈”,将刀刃对准了自己,一旁哭得抽噎的小美人见状,也颤颤巍巍从腰间掏出那把匕首。
到此时,沉沉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她方才不让她们把匕首带下马车,是因为绝逃不过搜身。可如今,十一个人,十一个带着利器的,却都把刀带进了这里。
好似从一开始,就算准了会出现这样惨烈的局面一般。
“别!”
沉沉脸色大变,撑着酸软的双腿扑将上前,一把抱住了小美人的腰,吃力地伸出手去、拼命够她那只握刀的手。
萍水相逢,一面之缘。
她的确不是什么绝顶大好人,却也绝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曾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人横死当场。
“你……”
小美人脸上泪痕未干,有些疑惑地低头看她。
正要张口,却忽然盯着她身后,愕然地惊叫出声。
“宋、宋姐姐?!”
沉沉循声回头。
却见一片寒芒划过眼底,原本横在那宋姑娘颈边的匕首,此刻,竟赫然对准她面门直刺而来——
可,也就只是“而来”了。
并没有落下。
“呃……啊!!”
不知从哪飞出的一块碎瓷片,顷刻之间,刺穿了女人后颈。
姓宋的姑娘捂着血流不止的喉咙,呛出几口血沫,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坠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