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夫人,贺喜夫人……诞下千金,夫人好福气,儿女双全呐!】
他想起沉沉小时候的伶俐可爱,想起她第一次叫自己“阿兄”时,自己开心到几乎一蹦三尺高的雀跃;
也想起母亲总是沉闷冰冷的神情,想起那个被掩盖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不知去了哪里的,血淋淋的孩子。
那是他的妹妹吗?
沉沉——
【阿兄!阿兄,你要做什么……我是沉沉,你……!】
那,你又是谁?
梦魇中,穿过女孩心口的长剑,伤口汩汩流出鲜血。
他看见了谢沉沉不敢置信的表情,看见那双黑葡萄般晶莹剔透的眼睛,眼眶中,逐渐蓄满泪水。
你取代了谁,无忧无虑地长大;
你霸占了谁,本该圆满的人生。
如今,这所谓的圆满,又因你而尽数摧毁。
而那些心甘情愿为你付出的人,直至临死前,仍恳求他的骨血,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死,也要护你周全——
凭什么?
【阿兄,沉沉做错了什么?】
你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与虚无为敌,又无数次死于虚无“剑”下,没有胜败,只有看不到尽头的折磨。
直至愈演愈烈。
直至,终成心魔。
三年后,他终于“学成出山”,却也把自己永远留在了那座暗无天日的蛇窟里。
“我回过江都城,却看见阿娘已然改嫁,她嫁入萧家,生的第一个孩子,取名萧殷。”
萧殷,是阿殷;
谢缨,亦是阿缨。
他躲在暗处,如一只见不得天日的老鼠,看着那孩子嬉笑着扑进母亲的怀中讨赏,听着母亲一口一声“阿殷”,声色温柔。
原来,他们才是一家人。
【阿殷,到娘这儿来,给娘说说,夫子这几日都教了些什么?】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又偷偷跑去捉蛐蛐了?】
【不许撒谎,从实招来,否则娘可就要生气了——】
他的妹妹,从来不是他的妹妹。
他的娘亲,如今,也成了他人的慈母。
【阿殷……】
那一刻。
他心底竟丝毫没有亲人重逢的喜悦,唯有杀意,在胸口无止境地膨胀,肆虐。
“我想杀了他。”
“阿兄……”
“不,不止,”谢缨轻声说,“我想杀的人太多了。又何止这一个。”
定风城中,她曾问过他,为何不找她,为何还活着、却舍得不与她和阿娘相认;
可她不知道的是,他的不找,与不认,已是他在清醒时能为她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杀心既起,再难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