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痛,更头痛在这位公主与自己之前的想象、抑或族人的传言中描绘的形象,都截然不同。
第一次“见面”,便是躺在榻上,满身是血,昏迷不醒。
她悉心照料,好不容易照顾到人醒来,怎料,很快又遇到新的难题:
自己话说太快,她听不懂;说话慢,顾虑公主身份尊贵、稍微文雅些,也听不懂;
写字,好不容易写出来几个,自己还一个都看不懂——拿去给英恪大人看了才知道,公主写的,原来都是魏人的文字。
可若真要问她,为何只会写魏人的字。
这位公主,便又会露出与眼下一模一样的神情:
“我不明白。”她说。
少女雪肤红唇,不着粉黛而眉目清丽。
虽算不上令人眼前一亮,亦颇有几分草原女子少有的秀美。
一袭素锦长袍,看似颜色不显、样式不新。实则,花纹之精致厚重,细看便知,绝非凡品。
为了就近看那满箱珠宝,她索性跪坐在地,结作无数细辫的乌黑长发垂落胸前。编入发间的绿松石串、随动作而轻晃的银色额饰,无一例外,讨巧灵动,令人一时挪不开眼。
然而。
这挪不开眼的视线,一旦落在她的脸上。
对上她那双明显滞后于常人、空洞而茫然的眼眸——
“他们在说什么。”她问。
阿伊跪在一旁,将她手中不知何时抄起把玩的玉如意小心捧回盒中。
想了想,还是把“保佑”这样复杂的词语忽略,无奈解释道:“他们在求您……求您帮助他们。”
“给他们吃的么。”
她说着,目光又一次落在面前价值连城的“宝贝”上。
阿伊连忙道:“不,公主,这些是辽西人送给您的礼物,不能用来交换食物——”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尊贵狼神的后裔……呃,子孙;公主,我们也是您的信徒……就是,尊敬您,爱戴您的人。所以,我们无论何时,都不能用您的……”
“子孙,信徒。”
那厢,阿伊还在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草原人的忠诚与虔诚。
她却抬起头来,一板一眼地问:“所以,就不用吃饭了么?”
“……”
“这些东西,如果不能让人吃饱,就放在这里,有什么用?”
帐中一片寂静。
阿伊被她问得语塞,有些窘迫地挠了挠鼻尖。
她却只自顾自地从箱子里重新抽出那柄玉如意,又随手搬出几只没打开的锦盒,一股脑地全推到阿伊面前,说:“拿去。给你,还有帖木儿。”
帖木儿……
阿伊一愣。
不知要如何同她解释,几日前,那因雪灾而失去了父母留下的所有羊羔、饿到在她帐前叩首乞食,又因从她这里得到食物、感激涕零地亲吻她鞋尖——瘦弱可怜得,令人无法轻易过眼既忘的少年。
就在昨日,因为被族人指责亵渎神女,已经被下令放逐到荒原,如今,恐怕已成为野兽果腹的冬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