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耶律方金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这时机太巧了。南朝内战、勉州造反、谋士们谏他改道、羊城天火降世、漠北流言漫天、轮回匕首忽然现世……一环扣着一环。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张大网将他死死罩住。如今大兇部落人心思变,部下们刚刚经历了天火和惨败,本就惊疑不定,畏战怕死。如今又忽然失去了漠北的根基——哪里还有人愿意继续效忠于他。纷纷想着如何投诚那位漠北新王了!
是的,拓跋临羌已经在圣祭上宣布漠北一统,自称凶夷王。
甚至给他下了一封王谕——命他即可归顺,便不再追究大兇部族人们追随弑人魔的杀戮之过。
耶律方金仰天长笑,大叹三声“天要亡我”,引颈自戮。
谋士们苦劝不得,只好为他收尸。其中一人抹着眼泪说道,“莫非真是天要亡我大兇部落么?缘何那位拓跋临羌如此可怖……能征善战处比起首领犹有过之,这便也罢了。更奇怪的是,他好像生来便对每个部落了如指掌,不该如此啊……”
话音未落,已然身首异处。
一位黑衣凶夷人擦着剑上残血,神色冷冷,“妄议王上者,死。”
“小姐当真如此说的?”漠北新王此刻剑眉微蹙,冷峻的面容上似乎有几分无措,“为什么?”
“具体些奴婢也不知。”雪珠儿垂着头,丧气道,“只是郡主交待了,你如今事忙,想来抽身不易。不必屡次往返,耗时耗力的。倘若…倘若她真有什么事找你,或你有什么事找她,传些书信也是无碍的。”
拓跋临羌久久不语。
殿中寂静得落针可闻。
雪珠硬着头皮道,“若没事,奴婢就先回了。……对了,郡主还交代,从前与王上盟定的、关于关州与漠北通商之事……郡主心意未改。若王上也有此意的话,不妨遣使来关州商议。”
见他神色一动,雪珠白着脸低头,又强调了一句“遣使”。
抬头见他心神受创的样子,雪珠面色不忍,悄悄退下了。
身后隐隐传来一句垂问,“她…还好吗?”
雪珠脚步一停,“回王上,郡主一切安好。自从双蛊相消后,郡主身骨比从前强健了许多呢。”
“兆嘉玉如何处置的?”
雪珠愣怔一瞬,“如王上所预料,从前勉州叛乱果然与耶律方金有关,郡主查到兆嘉玉曾秘密遣使去漠北,同耶律方金商定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北境军。只是……他并不知道那位谋士是郡主送去的。到头来里应外合、两面夹击的反成了耶律方金。大兇部落溃败后,兆嘉玉自知大势已去,便自尽了。”
拓跋临羌眼眸一肃,“自尽?不是送归燕阳王处置?”
雪珠愣了愣,“对啊。”
熟料他周身气势一变,顷刻间犹如雷暴阴云笼罩殿上,压迫感十足。他冷声道,“这不是小姐的作风。长平郡主究竟如何了!如今府中主事之人是谁?缘何不让我回去见她。”
雪珠撑不住这怒意,跪地伏首,“王上见谅,郡主不让说。”
“说!”
轰然一声,掌力生生震碎金石廊柱。
巨大的回音震得婢女一颤,不自觉瑟瑟发抖,“回王上,是…是小姐的意思啊。”
拓跋临羌走下殿来,步伐威仪沉稳,战靴就停在婢女眼前。她绝望地闭眼,心道橘绿姐姐骗人,他哪里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小婢女一着急,便带着哭腔说出了实话,“王上,小姐体内的蛊毒发作了。之前所谓双蛊相消,不过是引出了王上体内那只蛊而已,并未彻底治好郡主。如今束云道长正在全力救治,府中上下将消息藏得极严实,不曾泄露半分……只是不曾想、不曾想王上竟然敏锐至此……”
“小姐怎样了?”他声音低沉、微微颤抖,似乎藏了极深的恐惧。
雪珠摇摇头,“时而清醒,时而昏沉…小姐醒时会亲自主事,昏沉时便交代内事问橘绿姐姐,外事由议事殿左右相商定……因此,兆嘉玉才有机会自尽的。”
“不让我回去……这件事是谁的主意?”
雪珠咬着嘴唇,看着他目光微微不忍,“是小姐自己的主意。”
“为什么?”
“小姐说…有些事情想通了,便…不想再见你了。”
雪珠说完这句话,迟迟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