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本在悲伤,此刻却被他逗笑了。“你当我和你一样憨?”
她与束云道长悉心钻研许久,才想出这么个根除的法子——假死。先以酷寒和毒药消耗身体,蛊依托人而生,她生机减弱,蛊必以其身相饲,只求同生,如此便会渐渐虚弱下去。
待时机成熟,她便服下假死药,将生机彻底断绝。
蛊王求生无门。到时束云道长再以药物相引、以冰寒之气相诱,那蛊王本就虚弱极了,别无选择下,只会本能地顺着食物紫蔓出来……
沈瑞瞪大眼睛,这才发觉到被紫蔓缠在最中间的小白瓷碗,盖子上还有几封极诡异的朱砂药箓。
他趴下细瞧,“到时候它会到这碗里?”
沈稚微微点头,“束云道长及时将它封住,不会影响到阿蛮分毫。等他回来时,有这蛊王为引子,便能轻易解掉跗蛊之毒了。”
“那你呢?”
沈稚笑笑,“既是假死药,我还会醒来的。只是……这蛊王极不好骗,假死药需下得狠些。不过也不妨事,我心有牵挂,定会尽力醒回来。”
“那若是,醒不过来呢?”沈瑞心底漫出几分凉意。
“那…”她俏皮眨了眨眼睛,“我不是还给你写了一封信嘛。”
“胡闹!”沈瑞怒发冲冠。“你早早把娘送去云南,就是为了干成这件事吧!你…你老实说,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
沈稚眸光一黯。
什么时候……
大概是从想通了前世之死。
最近半年来,北境一直在打仗。战况同前世何其相似?
同样的凶夷大军压境,同样的前后方一齐开战。
同样的……为了诱敌深入、北境军节节败退。
军报她日日都在看。只是和前世不同,她如今看的,是不加丝毫伪饰的了。
很多事情便浮出水面。
比如,佯败时军资消耗不甚巨,北境军即便再穷困,不至于箭尽粮绝、盔甲都无。比如,前世军报上许多“失守”而损失惨重的小城池,好几个其实已经荒芜,百姓早几年就撤走了,田地为屯粮而耕。比如,羊城地下火油绝无问题,仅仅戍、卫两城,就能炸翻耶律方金两万人马。
再比如,当年拓跋临羌千里奔袭,将她苦心孤诣筹措的最后一批粮草军资焚烧抢夺的那条远化道……早就不运粮了。
军报是假的。他没做过这件事。
他只是从漠北而来,击溃了一直在进犯北境的耶律方金而已。
又或者,是他与沈瑞合谋,演了一场大戏。
这场弥天大谎骗过了都城所有人,包括她。只是不知……那封和亲文书,是否经过了沈瑞的首肯。
婚姻大事,世风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年她父母皆不在人世,长兄如父,倘若沈瑞信任拓跋临羌,两人既能通力合作,沈瑞愿将她嫁去漠北,以联姻巩固合盟,也并非不可能。
沈稚心乱如麻。无论是哪种情况,阿羌都不算彻底背叛过她。
她从来只是恨他将北境军逼到绝境,恨他一把冲天大火将最后一批粮草焚烧干净……恨他不给沈家留下一条活路。
可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
阿羌通通没做过。
宛若晴天霹雳。
当年真相的细节再也无从得知,沈稚想得很开,并未过分纠结。
此刻真正让她耿耿于心、无法释怀的……是阿蛮。
他从头到尾不知情,却深深相信她。
她说他曾背叛过,他就束手就擒了,被关在石芜院里,被她亲手撕下曾经亲手给他的体面和尊严。那些过往她待他的好处,通通化作折辱他的利箭。
阿蛮在悬崖底下为了取信她、救她,在腹上捅出一个洞。
他给她当了药人。
为了她的戒备,他心甘情愿做了弱势的跗蛊。性命交付于她,连情事上都任她磋磨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