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说是年纪轻轻便考中秀才以后定然前途无量,偏偏那几个酸儒老秀才却说这个年纪就考中秀才不好,尤其是梁康生,这种年轻人取得一点成绩就容易飘。
碍于对方的年龄,梁康生一直忍着没说什么,毕竟他们年龄大了没指望考中举人,就让他们酸两句无关紧要,若是自己和卫阳真的同他们在文会上争吵起来,其他人只会说他们的不是,背地里肯定会说一两句心胸狭窄、目中无人。
可是梁康生的忍让被人当成了他心虚,或者说他没底气,那几个老秀才越说越过分,就差指名点姓了,他们周围的人实在听不下去,明理暗里让他们收敛些。
文会风波
本就满腹怨怼的老秀才被其他人一起说得上了火气,瞧着梁康生更加不顺眼,当年他考中秀才这群人可不是这个样子!
气急之下,他不顾脸面大声地说:“老朽说句公道话怎么了!那梁修竹又不是什么耕读世家的才子,不过是运气好考中秀才罢了,在场的秀才少了?你们用得着这么上赶着帮他说话?”
这个老秀才是贫寒人家好不容易供出来的读书人,他考中秀才之时已经三十岁,考中了秀才家里人就说什么都闹着不让他再进学,几个兄弟还非得让他回村里办私塾,说是家里都要吃不上饭了,实在供不起,他要是不同意家里人就闹出去,看谁先逼死谁。
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没能考中举人是家里的人一个劲拖他后退,而同县的读书人也看不上他,因为他家里没钱。
故而每年有了新晋秀才他都酸得不行,尤其是年级比他小就考中了秀才的,更不用说像梁康生这样家境还不错的,直接让他酸成了斗鸡眼。
大概是在村里待久了,老秀才刚才差点脱口而出他听那些乡下婆娘骂人说的“热脸贴冷屁股”,也就是脑子里还想着这会儿周围都是读书人,他要是说了那么粗俗的话肯定要被嘲笑。
可他这番话不仅说了梁康生,还把其他人也都给骂了,读书人的心眼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一言不合唇枪舌战能说一整天。
梁康生什么都不用说,旁边的人觉得同他一起被骂大家站在了一个阵营,纷纷主动帮忙声讨那个老秀才,读书人骂人不用脏字,但能骂到人心窝里。
旁边另外两个没有说什么的老秀才觉得他们和那个老秀才一样都是杯排挤的,吹胡子瞪眼帮忙吵架:“休得胡言,我们便是考不中举人又如何,就梁修竹那种不尊师长的人,能是什么好的,你们、你们……”
大渝国男子二十岁方才行冠礼,那时候才会有长辈给取表字,梁康生这会儿已经考中了秀才有功名在身,要时常外出走动,所以他就先请夫子取了表字——修竹。
竹子生命力顽强,夫子知道梁康生从小病弱,用这个字也是希望他以后能身体强壮,且竹子品性高洁,也合梁康生的性格。
有了表字,梁康生这两日参加文会用的都是表字,至于他的名字,外人就不便再称呼了。
梁康生听了老秀才的话眼睛眯了眯,他总觉得这几个老秀才都一脸抓到自己把柄的样子,好像他们真的亲眼看到自己犯了什么事一般,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人听不下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不就是年纪轻就考中秀才吗,怎么就要往梁康生的身上泼脏水了:“梁兄如何不尊师长了,我看你们才是为老不尊,休得胡言!”
“就是,梁兄不过是年少时体弱,方才请夫子上门教导,这难道就算不尊师长了?”
老秀才们开口后立马就有人反驳,足以见得他们平时的人缘并不好,只是以前在文会的时候他们就算有不满都忍着,自己抱团不和其他人说话,其他人也懒得搭理他们罢了。
梁康生觉得这几个老秀才说的应该不是自己请夫子上门教导他这件事,如今对方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再沉默下去,说不准真的会有人认为自己有错,他不再刻意避着,站起来冲周围的人拱拱手:“多谢诸位仗义执言。”
然后梁康生走到老秀才跟前,冲他们拱了拱手,站在人群前,神情温和中带着一丝凌厉,直接就问:“几位学兄好,先前学兄指名道姓说学弟对师长不敬,奈何学弟天资愚钝,确实不知自己哪里没有做好,还请学兄不吝赐教,直言指点学弟一二。”
一个是身姿挺拔、丰神俊朗、谦和有礼的年轻人,一个是背脊佝偻、皮松肉弛、粗俗无礼的老头子,双方站在一起,便是不说话都能分出优劣。
看着众人的神情,老秀才气呼呼地指着梁康生:“你!你这样就是不敬师长!”
旁边有人立马嗤笑一声:“什么师长,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大家都是秀才,算同辈,喊一声学兄是敬你们年纪大。”
读书人不按照年龄论辈分,有功名在身的都以功名区分,没有功名的如果在同一个夫子手下读书,那就是同窗,自然也是同辈。
所以有些时候会因此闹出一些笑话来,祖孙、父子在外被同一个人分别称呼“学兄”、“学弟”,不过这规矩也就是读书人聚在一起的时候通用。
第一个开口的老秀才涨红了脸,他这一刻脑子里只有自己昨晚听到的话,对众人嚷嚷道:“梁修竹把尤夫子送他的药墨打碎了,这么不重视夫子送的东西,他心里肯定对夫子不尊!”
听到老秀才说起药墨,梁康生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心思却转了好几下,打碎药墨这件事除了他爹娘知道,另外就只有庄庆泽一家了。
这几个老秀才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们和庄庆泽有什么关系?是庄庆泽找人告诉他们的?还是他们刚巧是庄成弘、庄成治的夫子,听那两个表弟说的?
看着梁康生好像面色僵住了,老秀才得意一笑,看,他说的可没错,这个梁修竹就是个不尊师长、目无尊长的混账东西!
昨天的文会比今天的人少,但是分量更重,只有秀才功名以上的人才能参加,除了一开始知县会露脸,县丞、县尉、师爷等全程都在,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这几个老秀才也舔着脸参加了。
奈何几个老秀才在一群人里非常不起眼,他们自觉受了一肚子气,离开后相约喝酒解愁,在去喝酒的路上,无意中听到有人在说新晋秀才公的事,他们鬼使神差地躲着听了几句。
别的没听清楚,只听那人问哪里有上等药墨,梁少爷不当心把他夫子送的药墨打碎了,担心夫子问起来,打算自己买一个假装是夫子送的,省得夫子怪罪。
药墨是个好东西,价钱贵不说,关键是难得,他们几个老秀才囊中羞涩可用不起药墨,听着别人说梁康生打碎了药墨随手就能再买,又心疼又嫉妒。
这不,今天再来参加普通的文会,看着梁康生被人众星捧月一般围着说话,他们就想到了昨天的事,干脆把梁康生偷偷做的事抖出来,看看他还能不能继续如现在一般清风霁月。
既然都开口挑明了,另外个老秀才也义愤填膺地说:“梁修竹把东西打碎毫无愧疚,吩咐人去买假的蒙骗夫子,此人毫无诚信可言!”
原本支持梁康生的人闻言纷纷闭嘴,把夫子送的东西摔碎不算多大的过错,但是意图蒙骗夫子那确实是品性有亏,真是没看出来梁康生会是这样的人。
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梁康生一点不慌,药墨这时候好好地放在他家里,大不了他让人去取了药墨过来,夫子自然能替他作证,这样的指责轻易就能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