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领旨!” 温世昭看着左振良上马,眼睛往他身旁的温玉祁望去。温玉祁拽紧缰绳,似心有灵犀向她看来,却见她两手抱拳,神情严肃,郑重行军礼。 “长姐保重。” “王上珍重。” 不再停留,温玉祁夹紧马腹,纵马离去。城墙上,一袭白衣如雪的萧韵淑伫立台楼,眺望远去之人,未施粉黛依旧美艳的面容泛起桃花色,唇角轻抿,随后勾起淡淡的柔情。 马声嘶鸣渐远,大军卷起漫天灰尘消失尽头。王上不喊回宫,陈桐祥也不敢擅自推着她离开。 又等了等,王上依然不动。陈桐祥急了,正要说话,悄然而来之人恰好把他的话先出口:“早上风凉,王上受不得寒,该回去了。” 听到声音,陈桐祥急忙转身向她行礼:“奴婢见过太子妃。” 萧韵淑点点头,走到温世昭身旁站着。温世昭偏过头看她,那张几分相似的面容令她微微眯起两眼,眼底溢出的冰冷寒气一闪而过。 “太子妃可想回去?” “那就要看王上愿不愿意臣妾继续留在温宫。” “萧国才是你的家,你的好妹妹请你回国,你会不想回去?” “臣妾嫁给温太子,论身份,臣妾还是王上的皇嫂。” “皇嫂?”温世昭冷笑,唇边一抹讥讽,“太子妃的意思,萧温两国联姻,我们还是一家人。” “王上无需对臣妾冷嘲热讽,先王曾经说过,臣妾生是太子的人,死也是太子的鬼。”萧韵淑转过头,凝视那双充斥戾气的黑眸,一字一句地告诉她,“臣妾是你温家人。” 温世昭怔了怔,别过脸错开萧韵淑的视线,咬牙般说道:“萧国的公主说话,果然有一套。” “臣妾不会背叛王上。” “你以为孤会信?” “王上变了。” “可笑!” “臣妾嫁入温国已经两年了,世人皆知臣妾是温国太子妃。王上打发臣妾回国,臣妾便成了弃妇,若是如此,臣妾宁愿此生再不回萧国。” 温世昭脸色阴晴难定,冷硬地说道:“你是萧国长公主。” “那又如何?”萧韵淑轻轻地笑了起来,“就像两年前王上对臣妾说的那样,江山如同嚼蜡,王上志不在天下。而臣妾,志不在家国。” “有趣。”温世昭啧道,“你父王病得奄奄一息,你竟不思归去,以尽女儿微薄的孝道?” 萧韵淑面色褪去些许颜色,眸中光彩黯淡:“今生难尽的孝道,惟愿来生再还吧。” “你是在等她吧。”温世昭冰冷的神色缓和下来。 “嗯。”萧韵淑并不避讳,白衣负手而笑,“等了五年。” 温世昭心神一震:“你真愿意为了她,舍弃家国?” 萧韵淑轻叹:“无论如何做,都会身不由己,而臣妾说什么都会显得冠冕堂皇,舍与得总是相提并论的。臣妾想得到什么,总要舍弃什么,这世间不会让人这般顺心顺意。” 沉默良久,温世昭注视大军远去的方向,吐出两个字:“回宫。” 天下皆知,温国君王在萧国为质子的半年里,受尽屈辱,被人废掉手脚一路狼狈逃回国家。 温王顺利登基后,竟委任温国长公主为将,远赴温齐边境。再加萧国的黑江城被温军攻破,天下百姓开始人心惶惶,皆以为温王会报仇,攻打萧齐,挑起三国纷争引起战乱。 当一切尘埃落定,三国立即陷入死寂。温国按兵不动,既不出军征战齐国,也不攻打萧国。 温国上至君主下至群臣,异常平静,好似抹去了君主惨死之仇。 登基不久,温世昭内修德政,惩治贪污,重用贤良名臣武将,广开科举,提拔年轻有为的大小官员,并向国内颁布一系列修生养息的政策,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渐渐安居乐业。 天昭二年。 她在这两年里勤于政事,革除上代遗留下来的奸臣,轻徭赋税,俭约治国。温国迅速恢复生机,本就富庶之地越发繁荣,国内粮仓充足,源源不断的百姓自愿参军,十万温左军扩大至二十万,兵马强壮。 而齐国,在齐乾的统治之下,短短两年内,君臣分崩百姓怨恨。 齐乾生性风流滥情,刚登基不思国事,竟从民间网罗大批美人,时常淫玩后宫。温柔乡的滋味令他日日欲死欲仙,将政事将抛诸脑后。 历代齐王积累的财富资源,齐乾挥霍起来丝毫不手软。他听信挑拨之言,远离忠良,亲近奸佞小人,残害名门将世,以武力野蛮治国。 驻扎边城外的二十万齐军,曾经数次攻打边城,在温玉祁与左振良的指挥下,齐军无一例外失败而归。边城只守不攻,齐军毫无办法。 隐藏起来的齐军粮库的位置不知怎么泄露了出去,忽然一日夜里,粮库大火冲天,烧个干净。 齐军将领向齐乾请求撤离,齐乾好大喜功,竟驳斥了请求,并下令不破城提头来见。断绝粮草的二十万齐军难以支撑,饥不可忍,不过一个多月,纷纷丢盔弃甲,哄了个散。 烧粮草,退敌军,齐国民间发生叛乱,愤怒的百姓举兵造反,这些振奋人心的消息一个个传来,温世昭并不介意替齐国再添一把火。 这日下了早朝,温世昭坐在德宣殿处理政务,命人把旬殷叫来。 “王上。” “起来吧。”温世昭说着吹了吹奏折下方的字,搁放手里朱笔,随口问道:“旬殷,你跟在王兄身边五年,跟在我身边也有四年了吧?” 旬殷笑答:“回王上,四年还有两个月呢。” “不差这两个月。”温世昭揉了揉泛酸的脖子,长舒一口气,神态颇为感慨,“日子真快,想当初我们骑马狩猎,比武射箭,好不快哉。” 突然提起往事,旬殷一时有些惊愣踌躇:“王上……” “无妨的。”温世昭端起茶盏抿口清茶,语气轻松,“孤叫你来,是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办。” “王上尽管吩咐。” “孤要你去趟齐国。” 这话落音,温世昭眼角余光忽然入了抹月白身影。顾双凰远远站在殿边,脸色有些无措的,看到温世昭眨了眨眼,她很识趣抬脚跨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事情交待完毕,旬殷领了任务,走到殿外时瞧见候着的顾双凰,脸色显出调侃,笑道:“顾姑娘,又来陪王上呢。” 顾双凰瞪眼:“乱说,少来打趣本姑娘,快忙你的去。” “好好好,我这就走。” 随着顾双凰进入殿内,淡淡的葱香味飘来,温世昭鼻尖突然一动,兴冲冲放下奏折,眉飞色舞地笑:“师姐,给孤带什么好吃的?” “你猜猜。” “孤鼻子很灵敏的。”温世昭嗅了嗅,当闻到熟悉的味道,两眼亮了亮,忽然一拍案桌,“孤知道了,又是宫外陈记的馄饨对不对!” “还真灵敏。”顾双凰失笑,仔细端着包装妥当的碗,轻放在温世昭的案桌上,边打开边笑道:“忙半天了吧,肚子饿不饿?” “孤饿,肚子都在叫呢。”温世昭迫不及待拾起筷子,眼巴巴看着热气滚滚的大碗露出来,忙说道:“你小心,小心点,别烫着手。” “放心,不会的。” 顾双凰熟稔地剥开保温包袋,细心地挪开放置旁边的奏折。 “师姐来得真及时。”温世昭舀起圆滚滚的馄饨,放进嘴里。 “你又不爱吃什么,就喜欢吃宫外那家的馄饨,以前咱俩还经常溜出宫吃馄饨呢。”顾双凰站在旁边见温世昭吃得满足的样子,乐得弯起眉眼笑了,“你慢点吃,别烫着。” “好汉不提当年勇。”温世昭不以为意,“师姐你吃过没有?” 顾双凰笑了笑:“你快吃吧,吃完还要批奏折呢。” “好吧,多谢师姐。” 不多时,一碗满满的馄饨,连汤带汁,尽入腹中。 “孤吃饱了。”温世昭接过顾双凰递过来的手巾擦拭嘴唇。 她心满意足,竟连眉眼间的疲倦好似一同消散,恢复神气。 “昭儿,师姐要跟你说件事。” “嗯,说吧。” “我过几日要出宫了。” 手巾顿在指间,温世昭笑容渐渐敛去,皱眉道:“这么快么?” “毕竟我是江湖女子,总留在你这后宫,不方便的。” “师姐不说孤也知道。”温世昭冷起脸,扔下手巾,“这宫里总有爱嚼舌根的,他们背后说的什么,师姐无需在意,孤去警告他们。” 顾双凰摇头了摇头:“悠悠众口难堵,何况昭儿还是王上,在朝堂要竖立威严,顾忌些颜面。” “孤是王上……” “王上也不能胡作非为。” “这不是胡作非为!” 温世昭一时怒气上来,气得涨红脸颊,靠在龙椅急促喘了几口气。顾双凰在她身边陪她快三年了,衣食住行亲手照顾,点点滴滴的相处在她的日子里添了一丝温暖。 漫天的流言蜚语,温世昭不是没有听过。顾双凰无名无份,住在她的后宫,与她关系亲近,形影不离,朝堂的群臣劝谏也不是一日两日。 “下个月就是端午佳节,我过完端午再走,行吧?” 顾双凰好笑地看着温世昭双手抱胸,沉下来脸生气的模样。 总归还有一个月,顾双凰巧妙地给温世昭缓冲情绪的时间。 顾双凰所属江湖,她应该仗剑走天涯,救济扶伤,并不适合待在深宫这种金丝牢笼。温世昭想了想,松了脸色,任性地提要求:“师姐每日这个时辰,要陪孤吃馄饨。” “行,你想吃什么都行。” 温世昭皱皱眉:“师姐走了,孤以后都吃不到了。” “让小祥子出宫去买。” “他笨手笨脚的,带回来估计连汤都撒完了。” “那你干脆把摊子老板招进你的御膳房,日日给你下馄饨。” “不行。”温世昭摇头,“那样的馄饨就变了味。” 顾双凰收拾案桌的空碗,听到这话,笑出声:“等你想吃了就招老板入宫,这样总可以了吧?” “孤还是想吃你带的。” 顾双凰手一滞,抬眼看了看温世昭,却并没有与温世昭对视上,此刻她已经擎了朱笔,开始批阅奏折。顾双凰无奈摇摇头,揶揄回道:“接下来吃一个月呢,够你吃腻了。” “不会腻。”温世昭勾唇,“师姐都带两年了,孤也没吃腻。” “好了,快忙你的吧。”